御书房的门半开着,此时突然闪过红光一角。
江采衣抬眼一望,讶然发现半开门外站着一个十分美丽的红衣女子,也不知是何时来的。
那女子面若银盘,杏眼桃腮十分美艳,胸前的抹胸开的很低,隐隐露出丰满饱满的雪白乳房,似乎随便一掐,就蜜汁四溢,让人看了就情生欲动。
女子不仅容颜美丽,更有一份异域风情,她和侍卫一样站在御书房外侧,十分恭谨的低着头,唯独一双大眼睛含情带笑,很是精神。
她表情高傲,却完全不会惹人反感,反倒有种茂盛年华少女的耀眼任性,看在人眼里只觉得明媚鲜妍,仿佛这般青春年华就该有这般理所当然的张扬。
江采衣分神看了她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十分茫然。
在这个当口,为什麽会突然跑来个美人,还站在御书房门口?
没有皇上的命令,没有女人可以站在御书房门口的,这位女子是来干什麽的?
莫非是皇上的新宠?
不太像啊!
这个问题江采衣来不及思考,就听到沉络笑声兀然一收,突然倾下身体,话锋如剑单刀直入的问江烨,“江爱卿,你对朕打算北伐瓦剌这件事怎麽看?”
江烨大惊,头上来不及擦去的汗被风一吹,冷飕飕的发寒!
糟糕!
皇上已经接连几日不曾提过北伐,他和慕容尚河都以为皇帝已经将这个心思搁下了,早已经放松警惕……哪知道陛下竟然会突然提起!
毫无防备!
如此突然!
沉络淡淡的垂着雪白眼皮,看着江烨青红交杂的脸色冷笑,“江爱卿你哑巴了?有什麽想法,说说看。”
……老天!这才是皇上今天召他谈话的真正目的吧!
方才东拉西扯了一大堆,其实都不在正题上!
江烨手心发寒,迅速在心里百般合计。
北伐这件事,他是无论如何必须反对的!
因为一旦打仗,就要动用大批户部和国库的钱粮,这些钱粮虽然表面上属於皇室,实际上却属於北周世族,被慕容尚河牢牢控制着,如果大肆抽钱,就会极大损伤世族们的利益!
况且,北周世族们已经过惯了好日子,都想要安享太平不愿意打仗。
於是江烨整合心情,尽力平静的侃侃而谈,“皇上,臣认为,北伐这件事,实在不可行!”
沉络懒懒搭着十指,“哦,怎麽说?”
江烨拱手,“回圣上,理由有三:
其一,陛下北伐的目的不外乎是继续打击瓦剌残余势力,可是自从七年前的那一战之後,瓦剌在胭脂山外的部落已经几乎被扫荡平坦,目前对我北周绝对无法形成威胁,没必要;
其二,瓦剌部落东面边境和南楚接壤,如果此刻发兵,只怕会引起南楚的警惕,认为我北周野心勃勃,两国从此和平交好只怕会就此终结;
其三,打仗需要消耗巨大的钱粮,对於我北周实在负担太大啊!”
这三个理由沉络已经在无数的摺子上见过,都已经看腻了,他听得十分平静。
江烨却说得十分惶恐,不断窥探陛下的神色,嘴巴越发乾巴巴的,到最後越来越小声。
沉络并不打断江烨,而是耐心听完,末了笑吟吟的曲起长指微微扣动着御案漆黑的桌面,发出夺夺的好听声音。
沉络微微抬起素色的衣袖压着唇角,眸底弯弯,随意半绾的青丝缭绕蔓延,使得那个笑如烟如雾。
“那麽朕来提几条想法。”
沉络将背脊靠在椅背上,身体微微弯斜挨着江采衣,他的体温冷而凉薄,带着好闻的海棠香气。
然後江烨听到帝王阴柔动听的声音:“第一,瓦剌现在不形成威胁,不代表他们以後不形成威胁。不趁现在剿灭,难道还让他们休养生息五十年?”
“这……”江烨汗津津的,完全无法反驳。
“第二,南楚同样遭受瓦剌侵犯骚扰多年,我们只要不碰触南楚国境,南楚又有什麽话说?何况百年前南楚和北周就是一国,我北周先祖的骨骸,还埋在他们南楚呢!打完瓦剌派个公主嫁去南楚和亲,两国交好不是问题。”
“是、是……”江烨脸色极其难看,完全无力反驳。
“那麽最後,钱的问题────”
“陛下!”涉及到这个关键问题,江烨顿时目放精光,极其清醒的抬起头来,语调用了十分的力量, “陛下!我北周现在绝对没有足够的钱支撑这一场仗!”
沉络眉角一扬,缓缓的坐直了身体。
江采衣屏住气,此时算是终於听明白了:瓦剌也好、南楚也好,全是幌子,对於这场战争,皇帝和世族们真正的交锋在钱上!
反复拉扯过後,这场谈话终於到达了问题核心!
“江爱卿,”沉络的声音低沉好听,一字一顿的微带上扬。“你身为户部尚书,不会不知道户部有多少存银罢?朕记得今年的岁入有一亿两呢,嗯?”
听到这句话江烨眼眸骤亮,紧张感一扫而光,他满面红光十分自信,嗓音里面也带了许多铿锵有力,“陛下!户部的存银多少和可供支配的银子多少,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沉络交握着十指,静静等着他说,面色平静。
可算是抓到了话头,江烨相信自己在财政这方面比皇帝更有话语权,於是打开话匣子侃侃而谈,“陛下,今年户部岁入虽多,可是打这场仗至少需要约两千万两!今年户部岁入有一亿两不假,可是要花钱的地方更多,单是工部那边需要的钱就入不敷出了啊!”
江采衣听到这话心里一跳,迅速转头去看皇帝。
沉络眸光微动,神色不变,反而微微一笑淡淡问,“哦?爱卿说说,工部那边都有哪些地方需要花钱?”
江烨连忙回禀,“陛下,工部今年要修兴安渠、镇义渠、国丰渠,还有晋州的煤矿,房州的铁矿,鞍山的铜铁矿,都需要开采冶炼……”
江烨为了说服沉络,恨不得身上长够八张嘴,他说的越详细,沉络嘴边的笑容也就越发明显。
唉!
江采衣暗地里摇摇头,还以为自己父亲爬到这个位子上,是有多麽了不起呢,现在看来嘴上也没个把门的,这麽一小试探就把自己套进去了。
江烨这麽滔滔不绝的,看似很有道理,其实他不但挑战了帝王权威,还等於越俎代庖插足了工部!
一个户部尚书,怎麽会对工部的情况那麽了解?
对於帝王来说,最好的臣子,就是各人自扫门前雪的臣子。像江烨这样人在户部,却对工部了若指掌,说起工部的事情如数家珍的,简直就是自找死路。
等到江烨竹筒倒豆子般说到口干,沉络才缓缓的,一字一顿的淡淡问,“那麽,如果朕不用你户部的钱,也不用国库的钱呢?这仗还能打麽?”
江烨愣了。
皇上这话……是在开玩笑麽?
沉络盯着江烨的眼睛,浅声重复,异常清晰,“朕说,朕如果不用户部的钱呢?”
江烨差晕过去,闹了半天,皇帝和他绕了一大圈,是让他在缺钱这件事情上立论!否定前两,捏死最後一,然後推翻!
这……
这……
江烨惊疑不定的看去,帝王的白玉指尖轻轻插入耳畔青丝,不缓不慢的轻轻梳理着,等待他的回答。
不用户部的钱,也不调国库的钱……皇上准备从哪里弄两千万两银子来?
他乾巴巴的张嘴,“皇上……皇上……”
江烨本想问沉络哪来的两千万两银子,可这就等同於打探帝王隐私,是杀头的大罪!
沉络似乎是笑了,十分悠然,红唇中露出珠玉般洁白的贝齿,“江爱卿,你没听错,朕不动用户部、国库任何一分银子,也不问各位世族要钱。那麽这场仗,朕就可以打了吧?”
江烨眉头一皱,突然转念一想,心思就活络开了……
如果皇上真的不动用户部钱粮,也不动国库,那麽就算他去打瓦剌,又有什麽关系呢?
北周世族关心的是手里的银子会不会少,这是根本的利益。
不管陛下的银子打哪里来,只要削不到世族们头上来,不就无所谓麽?
……这样想想,陛下坚持要打瓦剌,会不会是好大喜功的原因?……
想着想着,江烨竟然觉得心头一喜:这不等於是件好事麽?皇上自去打他的仗,国库的银两依旧掌握在世族手中,皆大欢喜。
等晚上回去,他可以立刻将这件事报告给慕容尚河!毕竟皇上将筹战款的目光从户部和国库上挪开了,也算是他江烨的功劳一件!
江烨面色一喜,连连对沉络磕头,“如果不动用户部和国库银子,皇上自然可以打。”
沉络满意的头,示意江烨起身,“既然如此,爱卿晚上就写个摺子,明天早朝递上来。这次出征,也有爱卿你的一份功劳。”
江烨喜得连连应声。
父亲啊父亲,你真的被皇上算计了……
江采衣缓缓呼出一口气,无奈的摇摇头,暗自叹息。
不管皇上让江烨写这封摺子的目的是什麽,不管皇上打算从哪里弄来那两千万两的银子,有些问题,是绝对不能回答的!
方才沉络问────如果朕不动用户部、国库任何一分银子,也不问各位世族要钱。那麽这场仗,朕就可以打了吧?
对於这个问题,江烨只顾着保护世族利益,却没有发现沉络已经悄悄将江烨置於皇权地位之上了。
皇帝出征,竟然还需要江烨同意麽?那麽沉络和江烨,谁是君?谁是臣?
不管江烨如何为慕容家考虑,君臣主次问题却是断断不能搞混的啊!而江烨竟然毫无察觉,理所当然的就答应下来了!
日後如果皇上想要清算,单这一条拿出来就足够让江烨死个七八遍了!
采衣悄悄看向沉络,果然,那狭长漆黑的美丽凤眸顿时十分玩味幽深。
江采衣暗暗心头发凉,如果说她之前并不清楚沉络对於江家的态度,眼下她也已经完全清楚了。
她在这个时候才真真正正确定,沉络对於江家绝绝对对不怀好意!
……这恐怕正是沉络叫她来御书房伴驾的目的。
皇上在故意透露给她这个资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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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尘埃落地的时候,沉络才微微一笑,伸手打开了御案上的那只漆木大盒。
盒子里铺着一方素色的白色锦缎,半丝花纹都没有。
锦缎上,静静躺着几块漆黑的墨锭。
墨色光彩异常,而且香气氤氲,看得出用料很讲究。
每一块墨锭上都刻着梅兰竹菊的花样,不同花样的墨锭散发的香气也不同,唯一相同的是,每一块墨锭的角落,都刻着一个婉转精巧的“茗”字。
江采衣站在一旁心里暗暗冷笑。
原来,这就是江采茗送来的东西。
精心制作几块墨锭博得皇帝注意,然後在显眼的地方刻上自己的名字,只要沉络使用这些墨锭,就会日日看到江采茗的闺名,提醒皇帝江家还有一位痴心不改的女子在痴痴等待。
更夸张的,衬托墨锭的素锦上还有几深色,一看就是眼泪晕开的痕迹。
女子幽怨凄婉,昭然若揭。
一旁的江烨心情正放松,俊脸泛着淡淡红光。
江采衣眼睛一转,就好像没看见似的,小小冷嗤了一声。
沉络缓缓转过头看她,唇瓣带着香艳慵散的笑意,白玉般的手腕从袖口寸寸划出,繁复的花纹在丝织的衣料上依附一般的蔓生,而交领之处露出小片雪一般妖艳的肌肤,素色衫子窈窕姿。
“江烨爱卿心思果然清雅。”
沉络笑道,似乎心情极好,一个使劲儿竟然将江采衣拉扯入怀里,牢牢困在膝盖上。一双形状优美的凤目笑意流淌闪烁,眼角眉梢春水含情,扬声笑问:“那墨锭上的小字是谁的?瞧瞧朕的爱妃都吃醋了。”
语音绵软,缱绻多情,江采衣一缩脖子,他的气息在她耳畔轻吐,他的唇简直像是吻上了耳後一般。
如此实在是不够庄重。
江烨俊脸有些挂不住,心里更是心疼江采茗,末了,只是淡淡说,“启禀陛下,微臣哪里有这样清雅的心思?这是臣的二女儿准备的,她也另外替衣妃娘娘准备了一份。那墨锭上的小字……便是臣的二女儿的。”
此话将江采茗形容的即善良又痴情,不但对於姊姊没有任何抱怨,还悉心送上了一份和沉络一样的礼。
顿了顿,江烨继续补充,“这是小女将梅花、松枝、竹叶、秋菊上的露水扫下来,混了最好的墨料,干捣细筛,以代郡鹿角胶煎为膏汁搅合,又掺了珍珠和花粉,来来回回捣几万杵,花费一个多月才制成的。若用此墨书写,可有久久余香不散。”
这又是十分的才情和情致了。
江采衣都忍不住要为江采茗拍拍手,瞧瞧江烨那张嘴,把江采茗夸得跟朵花似得,倒显得她这个了妹妹恩宠的姐姐十分无耻。
她进宫已有一个月,整整一个月,她的父亲可曾担心过她过得怎样?会不会被叶子衿为难?在深宫禁内会不会孤苦无依,悄悄哭泣?
没有,全都没有。
他满心打算的,都是如何让他心爱的二女儿如愿嫁的如意郎君,伴在君侧,尽享荣华。
淡淡看着父亲,江采衣泛出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冷笑。
江烨久久等不到皇上的反应,眼看着御座上的那一对互动越来越香艳放肆,忍不住冷着脸出声,“陛下,微臣的小女儿……”又开始关於江采茗如何善良可人的夸奖。
沉络懒得听那一长篇关於江采茗的溢美之词,突然心头一动,觉得怀里的小女人体温越来越低,便垂下眼眸去看江采衣。
春花摇曳,在御案之上投出一种浮花一般的清雅浅淡,沉络专注的仔细的看着她。
衣衫襟口随着沉络低头下去的姿势微微下垂,他的锁骨挺直而惊艳,仿佛振翅的蝴蝶,几丝散发垂下来,在那令人心荡神驰的锁骨上微微清扫。
她的脸颊,正贴在他领口露出的肌肤上。
怀里的少女,冷的像块冰。
他心意一动,目光游移,就见江采衣无意识的紧紧握拳,抓着他的衣袖,狠咬着牙,睫毛上带着泪滴,死死凝望着江烨。
她不像是在看父亲,倒像是在看着势不两立的仇人……仇恨中,又有浓浓悲哀。
她的拳头握得很紧很紧,她的身体自从江烨进门之後就一直没有放松过,绷着,绷着,紧紧绷着。
……好生倔强,真的好生倔强。
刹那间有种极其柔软的神色浮上眼底,连沉络自己也不知道。
他微微收紧了手臂,就感到怀抱里面的微微挣动,好像抱了一只受了伤的小狮子。
她的眼睛里面,满满的恨,满满的悲伤。
那种悲伤不会蔓延,而是被她一个人抱紧,将她自己紮的鲜血淋漓。
靠近她,有像靠近一个自己默然舔伤口的小动物,惊惧的,颤抖的,却又勇敢。
琉璃灯萤火似的光软软的笼下来,淡淡的,美貌的帝王眸子微微一眯,他很想看这个小家夥亮出爪子挠他一下,又恨不得将她揉碎了一口吞了。
莫名就觉得她这幅抑郁悲伤的模样十分伤眼睛。
“晋候果然教女有方,将爱妃调教的十分讨朕欢喜。”
这样想着,沉络淡淡开口打断江烨的话,唇瓣凑近江采衣的後颈,隐秘的轻轻一咬,就能感觉到采衣全身痉挛。
……皇上!
江烨还跪在跟前呢!江采衣满脸通红,哀求的望着沉络,漆黑发丝间透出一轮染红的小巧耳朵,染着柔雾似得红。
他竟然……他竟然当着江烨的面调戏她……
江采衣浑身发抖,却突然发觉他的指尖轻轻在她的手心,顺着手指的肌理抚摸,然後修长的指头密密插入她指头的缝隙,握起合拢,将她的冰冷手指缠紧。
他的手势那麽轻柔那麽温软,淡淡的温度从他的手上传来,温暖而乾燥。
温暖顺着指尖蔓延到全身,一下子就有了一种放松而柔软的感觉,仿佛泡在温水里一般。
江采衣动了动手,却发现沉络握的更紧,更用力。
她讶异的掀起睫毛,偷偷看了他一眼。
皇上他……是在暖她的手麽?
他的手指,好温暖,好有力啊!那样紧紧握着,就仿佛将强大的热度都透入了她的血脉似的。
心头刺刺冷冷的疼痛,恍惚间缓缓褪去,温润的红渐渐染上脸颊。
这样一个灿烈的下午,御书房里弥漫着睡莲的香气,她的父亲跪在帝王身前,一字一句说着她妹妹的好。
就这样的一个下午,她想不到,竟然是他从身後伸过手臂来,将她紧紧的笼在怀中,一痕素色衣袖交缠着她的绿色衣裙,沾上一丝一缕海棠的香。
纤薄的背脊贴在他怀中,她莫名感到,来自这几乎还算陌生的夫君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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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烨见沉络对於江采茗似乎没有任何上心的意思,不得不硬着头皮咽下关於江采茗的话题,拱手说,“皇上,臣还有一事请奏。”
“……说。”许久之後,沉络放柔声音,懒洋洋的抽出手,曲起两根手指,撑住侧歪的头颅。
江烨磕头,“皇上,臣有幸得皇上看重担任户部尚书,这已经是天大的皇恩,至於陛下御赐的大宅……臣实在愧不敢受!”
沉络凤眸斜斜撇过来,轻笑,“哦?朕赐给你的你不敢受,那若是慕容尚河赐你的呢?你受不受?”
“皇上!”江烨俊脸铁青。
“罢了,既然爱卿坚决推辞,朕又怎麽好强人所难。”沉络却并不为难他,笑吟吟的,收紧力量将江采衣禁锢在怀里,不许她乱动。
然後,沉络扬了扬下巴,对门外唤道“进来罢。”
江烨一凛,却不知道皇上唤的是谁,连忙扭头看去。
御书房的门打开了,吹入带着凉苦竹叶气息和梨花香味的风。
方才站在门口,那有着异域风情的红衣美女笑眯眯的走了进来。
江烨和江采衣都不明所以的看着她,不知道沉络葫芦里卖的什麽药。
那女子笑意盈盈,腰肢如同冬眠乍醒的慵懒的蛇,她对着江烨柔柔一拜,语调仿佛黄莺出谷,柔腻缠绵,“奴婢莺儿拜见晋侯大人。”
江采衣骤然挺直了身体!莫非这女子是……
有着九重紫薇般华贵美貌的帝王微微眯起漆黑的眼睛,唇边的笑暧昧不清,带着若有若无的恶意。
“江爱卿,朕听说你帷幕无托,膝下无子,只有两个女儿,甚是可惜。爱卿既然不喜欢朕赐的宅子,那麽……这位美人,爱卿你可喜欢?”
沉络脖颈的肌肤温度带着薄薄凉意,压在江采衣的脸颊上,她迅速抬头看向沉络!
美貌的帝王垂头,给了她一个微微的笑意。
………这女子是皇上要赐给江烨的!
莺儿露齿一笑,俏生生站在那里,就要去挽江烨的手。
江烨黑眸一冷,二话不说避开莺儿,转身敛眉沉声说,“陛下,这臣不能要!”
……他已经引起慕容尚河的猜忌了,连御赐的宅子也不敢接受,又如何能接受一名美人?
这女人是不是皇帝安插的眼线也未可知,他如何能放在身边?
何况……他和依颜鹣鲽情深,曾经执手发誓过永不相负,又怎麽能带个美人回去伤她的心?
沉络顿时冷下脸,懒懒淡淡轻笑,“哦?朕赐房子你不要,赏美人你也不要。爱卿如此无欲无求,朕倒弄不明白你究竟喜欢什麽了。”
江烨的俊颜闻言顿时加白了一分,心底冷冷沉了下去,如同浸湿着冰水。
……他如果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皇帝的好意,就算不是抗旨,也是十分不识好歹了。
臣子在帝王面前万万不能显得自己无欲无求,否则只会被解读成另外一个信号:此人具有更大的野心!正是因为具有更大的野心,才会对手边的财富和美人视如粪土!
他万万不能让皇帝如此猜忌他!
江烨夹在慕容尚河和皇帝之间左右为难,竟然是骑虎难下了。
沉络微微捏捏江采衣的肩,她立刻会意宛然一笑,连忙从沉络怀中爬出来柔柔跪地,
“皇上,”她语调清扬,“臣妾代父亲谢皇上龙恩!”
看着僵硬的江烨,江采衣宛然一笑,衣袖掩住嘴唇,“父亲切莫不好意思,母亲向来大度,定然会好好宽待莺儿姑娘的。”
衣妃说话了,那麽江烨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拒绝第二次,除非他打算跟皇上当场撕破脸!
而比起惹眼的豪宅,一个美人倒也不会在世族中激起多麽大的非议,两相权衡下,他似乎只剩下莺儿这一个选择。
那位莺儿姑娘闻言更是十分有眼色的靠过来,玉手就势挽上江烨的手臂,十分亲密的对沉络谢恩。
江烨被她拉着,僵硬着身体对沉络行礼。
沉络这才露出满意的表情,凤眸微微上扬看着跪地的江烨和莺儿,“爱卿辛苦了,今日朕就赐你在青鸾殿歇下,晚些再回府,你,”
优美男嗓慵懒柔和,沉络眼睛里笑意盈盈,温软得宛若桃花,白玉般腻洁的指尖轻轻向美丽的莺儿,“你也一起去,好好侍候朕的尚书,若朕的爱卿有半不满意,你也不必活着出来了。下去吧!”
江烨一分一分地直起身,动作之僵硬,跟着旁边的莺儿简直能听到他的脊柱在格格作响。
皇上摆明了就是要监视他和这女子成就好事!为了防止他阳奉阴违,竟然赐莺儿在禁宫内服侍!
……这简直就是在强行逼他接受这女人!
江烨胸中怒火喷涌,脸上却不敢有一丝显露,只得让那莺儿娇滴滴的靠上来,一阵女子的芬芳娇软。
挥挥手,莺儿妖妖媚媚的跟在江烨身後出门去,沉络转头,就看到身侧的江采衣牙齿咬着红唇,眼睛亮亮的看着他们的背影。
……比起方才那副受伤的小狮子样,现在这个样子就比较顺眼一了。
沉络抱着手臂转头看她,心情好到微微掀起了鲜妍唇角,暗忖。
这样想着,他突然站起身,缓步走去御书房门口,然後,亲手缓缓关紧了门。
*********
吱呀的沉重声响缓缓响彻,江采衣顿时有丝惊慌的看着从门边慢慢转过身来的绝世美人。
他关好了门,走回御案边,黑色头发映现着一线雪白的颈子,唇角含笑,慵懒优雅,菲薄的素色单衣,领口微开,精致锁骨上滚着白玉光彩,漆黑长发柔顺委顿,有阳光薄薄一层透下来,柔软摇曳流动,竟然有了水底一般的静谧。
“高兴麽?”沉络突然开口问。
御书房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顿时显得有些空旷,江采衣立刻紧张起来,怔怔看着他的阴影笼罩在她头,浅浅晕开。
沉络似乎非常耐心,衣衫拂过地面的澄泥金砖,春光中竟似有淡淡光华。
“朕赐给你父亲一名美人,你高兴麽?”他重复问。
咬着嘴,江采衣恍然头,然後下巴就被一下抬高,骨节修长,线条秀丽的手托起她的脸,冰凉而殷红的指甲骤然到她唇上,轻柔分开,沉络垂下长长的眼睫,将红唇轻轻贴在了她的唇瓣上,含吻吸吮。
“高兴的话,就露个可爱一的表情给朕看啊……”沉络品尝着唇下的粉嫩舌尖,伸过手去将她的腰紧紧箍住,扯起一个淡淡的微笑,语调在尾音上浮起上扬,绸缎滑过肌肤般在在勾人。
揪着他袖口的少女脸色迷蒙润红,他撬开她的唇舌,那带着清凉香味的柔软嘴唇他已经熟悉,这不是他第一次吻女人,却从来不如这次一般甜美。
说不得,就是迷恋这种柔软的感觉。
其他的,不想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