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跟你谈谈,”王蕾说,“现在下班了吗?”
“啊,对,下班了。”苏曦没想到王蕾会主动找她谈话,显得有些慌乱。
“那我们先离开这儿?”王蕾老道地试探苏曦,好像这已经是她第五十次拜访丈夫与她有染的妻子们。
在苏曦与王蕾一同离开医院的时候,苏曦留意到了王蕾脸上和脖子上的疤痕,心里为王蕾感到深深的难过,非常后悔自己促使了这么多事情发生。
她们又来到医院前的大街上,王蕾左右看看,想找个能坐下来的地方。
“这儿好像没有什么安静的地方。”苏曦抱歉地说,“我也不知道附近有什么地方能去聊聊。”
“要是‘激爽’还在就好了。”王蕾轻声说。这时有行人经过她们,不免回头再望一眼王蕾。苏曦看在眼里,有些不安,王蕾却对苏曦淡然一笑,仿佛在说:“我已经习惯了。”
苏曦突然下了决心,把王蕾带回家去。她怕这条街道勾起王蕾的回忆,也怕有多事的人以那样的目光打量王蕾。
“去我家吧。”苏曦说。
“行吗?”王蕾有些意外。
“没问题。”
苏曦为王蕾打开了房门,王蕾走进去,小心地站到一旁。苏曦将一双黑色绣花拖鞋放到王蕾的脚前。对这双绣花拖鞋王蕾并不陌生,尽管她只来过一次。尔后她随苏曦走进客厅,心里在考虑,要不要把自己来过这儿的事告诉苏曦。
王蕾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苏曦便去厨房张罗泡茶。王蕾四处打量着客厅的摆设,仿佛一个迎面的大浪冲向了她发热的头脑:即使她对这个客厅的全部记忆都被冲刷掉,她也能对眼前所见做出判断——这是一个被严重破坏过的客厅。地板上被重物砸出的坑;墙上还留着挂画的钉子,但没有画框了;没有电视,只有一个音箱还带着伤痕……
王蕾闭上了眼睛,内疚扭结着在她心里翻腾:
——这是焦凯干的,毫无疑问的,焦凯是为我干的,也许是间接的……
——焦凯从我这儿得到的回报是吵架,怀疑,甚至根本不相信他还爱我……
——因为他那么软弱!现在我不能再这么说,可是即使我误会了他,我现在又能做什么弥补呢?!一切都结束了,不是吗?焦凯……
——自己写来了信;我又是怎么对待他的信的,我曾经鄙视他那样表白自己,他永远都会为我做他能做的一切,这叫什么话呢?为二十年后也表了决心,现在我该怎么说?我太残酷了吧?我至少应该相信他写这封信的时候心怀真诚,我干吗要提前二十年来嘲讽他呐?!
——王蕾,你太残酷了吧……
想到这儿的王蕾,泪水已经模糊了视线。苏曦看见了这一切,并没有马上发问。她先把茶水摆到王蕾面前,然后又替她取来干净的毛巾。
王蕾用毛巾捂住脸哭了一阵,然后擦干眼泪,看着安详坐在自己对面的苏曦,她又想起第一次在酒吧里看见苏曦为她捡大衣的情形。
“对不起,我有儿难过。”王蕾说。
“没关系,我有时也童名其妙地哭。”
王蕾变成了一条鱼,刚刚钻出自己良心为焦凯织成的内疚之网,又扎进另一个为苏曦的内疚中。苏曦被另一个女人抢了丈夫,丈夫回来又砸了她的家,王蕾不敢再想下去了,她觉得坐在这间残损客厅里的苏曦,就像一声凄厉的哀诉。她平和的样子,让王蕾更难受,让她猜不到,婚变对苏曦的伤害到底有多大。
王蕾喝了一口茶,两个人已经好半天没说话。王蕾好像觉到了苏曦对她的期待,她应该说儿什么,是她先找上门来的。
“我们能互相信任地谈谈吗?”王蕾问。
苏曦微笑着头,态度是大姐对小妹妹的。
“你不恨我吗?”王蕾问。
苏曦立刻就摇头了。
“其实我也想这么问你的。”苏曦老实地说。
“因为我的脸吗?”王蕾直率地问。
“我真的很对不起你,王蕾,这些事不是必须发生的。我真的恨我自己,完全丧失了理智。”苏曦看着王蕾说这些话,表现出极大的勇气。而这勇气来自于对王蕾的新印象。苏曦无法把眼前这个懂事善解人意的姑娘和电话里怒骂她的那个姑娘吻合起来。她觉得眼前这个可怜的姑娘像一个需要保护的小妹妹。
“别想它就完了,医生说过几年就看不出来了。”王蕾安慰苏曦说。
“谢谢你,王蕾。我知道你是让我好过些,但我不会这么容易原谅自己的。”
“可是我也伤害过你,要是……”
“好了,我们先不谈这个。你怎么样?”苏曦打断了王蕾,像大姐姐老朋友一样询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