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小周把一个人工瓣交给苏曦,苏曦将瓣膜放进去,正好配合侯博把刚才瓣叶上的缝线再一次与人工瓣膜的边缘缝合,然后一起将人工瓣膜缝到主动脉瓣上。侯博长出了一口气,离开了手术台,苏曦在检查缝合缘和缝线,以及止血情况。
“多长时问?”侯博问。
“四十分。”监控体外循环机的护士小宋说。
“缝的时候慢一儿,仔细儿。”侯博又对李医生说。
苏曦通知停止体外循环机,等着患者心脏复跳后,又看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异常情况,才大喘了一口气。
李医生和另一个医生开始做最后的结束工作,做胸骨缝合。苏曦对大家说:“中午我请大家吃饭。”苏曦边说边往外走。但没有人在她身后马上反应,苏曦又回来了。
“没人去吗?”苏曦的声音似乎有些发颤。
“什么呀,”小周叫了一声,“苏姐,你可好久没请大伙儿吃饭了,所以我们都忘了该说什么了。”
“那你们去吗?”苏曦问。
“傻子才不去呐。”小宋说了一句。苏曦离开了。
大家互相看看,谁都没说话,也许大家都觉到了苏曦和从前的不同。
傍晚,苏曦想一人去公园走走。中午跟大伙儿一块吃饭以后,苏曦心情不好,有一个东西一直打扰着她:从前她从没觉到自己跟大伙儿有什么不同,但是现在,她感到了格格不入。尽管她仍然不晓得区别在哪儿。晚上,她还想留下来看护洛阳。
在公园门口,苏曦刚要买票进去,听见有人喊她。她回头发现是洛阳的学生,那个叫白冰的女生。
“对不起,打扰您,苏医生,我想问问老师手术的情况。”
“你知道他的第二次手术?”
“我每天都来,我妈妈认识你们病房的一个护士。”
“谁?”
“我叫她周阿姨。”
苏曦头,她心里为这女人的深情一阵阵发热。
“需要观察两天。”苏曦的口气完全是医生式的。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能对这个孩子亲切些,即使她心里很感动。
“那时候,我们班同学能来看看他吗?”白冰问。
“为什么?他在特护病房,别人不能进的。”
“没什么,我们大伙儿这么商量的,老师手术后肯定各方面都,怎么说,都挺受影响的,我们想,鼓励老师一下,让他振作起来。”白冰好像没听见苏曦的后半截儿话。
苏曦心里又一次热起来,但还是以医生的口吻说:
“到时再说吧。如果你们老师这几天没问题,很快就能出院的。”
“谢谢您了,苏医生。”
又回到病房,苏曦心情并没有好起来。她先是想念童未明。
如果他在,这会儿她可以见见他,说几句不重要的话。她知道,她现在也可以给他打电话,但不知为什么,她不愿意打这样的电话。她去监护室看看洛阳,还是昏睡着,然后又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她找出纸笔,想给童未明写封信。这时电话响了。
苏曦没有马上接,她有些激动,怕是童未明打来的电话。但是,她还是马上接了电话,她更害怕对方挂断电话。她没有想电话可能是别人打来的。
“苏曦冯?我是王老师。”王教授本来就亲切的声音。在有意识地被强调后,听上去更亲切。
“您好,王教授!”苏曦很激动,仿佛猛地抓到一个正在渴望的东西,使她有短暂获救的感觉。
“给你打过几次电话,你都不在,所以就给你打到医院来了。怎么样?”王教授询问着。
“有时我值夜班,您怎么样?师母的病没事了吧?”苏曦像惯常心理虚弱的人一样,越是自己需要帮助的时候,越表现出对他人的体贴。这也许是人们必须抓稻草时的一种羞愧。
“都挺好的,苏曦呐,也许你愿意跟我说说你怎么样,我们都挺惦记你的。”王教授表示出令人尊敬的果断——我要给你帮助。
苏曦立刻说不出话来。她很愿意对这位亲切智慧的长者敞开心扉,但发生的那么多事像塌下来的石块一样堆在她心的门口,她想不出该搬哪一块。
“我还行,”她试着表达,“我想我好一儿了。怎么说呢,发生了好多事。”
“焦凯来过我这,他说过一些。”
“是这样。”苏曦小声说了一句。
“现在多少平静些了?”王教授似乎知道怎样适应苏曦此时的心态,并引导往外走。
“是的,可是我——”
“说说你的感觉。”
“我——我觉得挺丢人的。”苏曦哭了。
王教授没有马上说话,苏曦哭出声音。
“我常想起那些事情,”苏曦打开了感情的闸口,一边哭一边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那些事好像总跟着我,我——我不相信,我那样做——我——王教授,对不起,我不该这样,我好像乱了——我——有时候,我真觉得,也许死更好过些。”
“苏曦,没关系的,这一切都不正常,但也正常,它是一个特殊阶段,也许是你必须经历的阶段。你觉得很惭愧,是吗?”
“是的。”苏曦声音低极了。
“这就说明你已经慢慢走出了这个阶段。”
“我也很难过。我特别恨我自己。我做了这么多事,去反对焦凯和那个女人,这一也不值得。我太傻了,通过这件事我才看见过去生活的是怎么样的,可惜我明白得太晚了。”
“为什么晚了呐?”
“要是我能早一明白,那个女人出现时我就可以离开,根本不必去跟他们斗。那样我现在会心安理得得多,可以很体面地继续做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