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先生您好,您什么时候来领周先生的骨灰?”
林焰重重地喘了口气,良久才道,“我知道了,我会尽快来的。”
刚挂了电话,手机又不合时宜地再次响起,这一次,林焰看着屏幕上的字愣住了。
冯宇豪。
林焰一阵厌恶,毫不犹豫地摁了拒接。
可是下班后,林焰和苏夜行刚走出电梯就看到守在楼下的冯宇豪。
不过几天没见,冯宇豪竟然变成一副形容憔悴的样子。脸颊仿佛瘦了一圈下去,原来总是神采飞扬的眼眸此刻暗淡无神,总是光洁的下巴此时胡子拉碴。
“林焰。”他对着林焰急急地迎了上来,与此同来的还有一股刺鼻的酒精气味。
“什么事?”林焰向后避了避,此时的他看着冯宇豪只有无尽的厌恶,还有……连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从内心深处源起的钝痛。
“我想去参加周志扬的葬礼。”冯宇豪的眼睛有些微微的发红。
“周先生临终前有交代过我们,下葬的时候不希望有闲杂人等在场。所以,冯先生……”苏夜行微微上前一步,神态一如既往的温和,可是话语中却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强硬。
“夜行,让他去吧。”林焰轻轻打断了苏夜行的话,他的目光在冯宇豪的面孔上很快扫过,侧向一边,“让他去。”这三个从他口中缓缓吐出,每一个字都带着快意的复仇之炎。
你要看,我便让你看。冯宇豪,我会让你看的,看着“我”下葬、入土。然后,悔恨的阴影将永远伴随着你,无法挥散!
“谢谢。”冯宇豪长长出了一口气,他深深地看了林焰一眼,头转身离开,没有留恋,没有回头。
林焰看着冯宇豪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仇恨的烈火退却之后,内心却如退潮的沙滩一样空荡起来。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冯宇豪狼狈的样子,他一也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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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墓一事是苏夜行一手操办,地位于城南郊区最昂贵的墓园里。风水师父说这里依山傍水,是块难得的好地,必将荫福后世,泽及子孙。林焰听的时候只有苦笑。泽及子孙,不知泽及的是周志扬的,还是林焰的?
浓浓的灰云沉沉地迫向大地。冰冷的雨丝零零星星地在风中飘散。
僧人的经颂伴着木鱼的笃笃和锣鼓的噌噌,声声句句,斩尘缘,送离别,自此尘归尘,土归土。林焰打着黑伞,如一个局外人一般看着那些人吹吹打打,看着做工精美的骨灰盒被小心翼翼地放入那一方小小的空间。墓石缓缓合上,这回他真的和“自己”阴阳两隔。
他不由得想起来母亲入土的那天,只有他一个人跪在简陋的墓碑前面,抚碑恸哭。而如今,他竟然看着“自己”被风光大葬。
这世间,只要有钱,真是无所不能。他看着这一切,有一种滑稽的悲凉。
冯宇豪果然来了,他呆望着大理石墓碑上那张黑白照片,直直地就在碑前跪了下来。一直到葬礼结束,僧人散去,他还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冯先生,葬礼结束了。”苏夜行站在冯宇豪身后轻声提醒。
冯宇豪久久没有回答,他只是神思恍惚地跪在那里,仿佛变成了一尊石雕。
“冯先生……”苏夜行微微提高了一声音。
“你们先走吧,我还有很多话要单独对志扬说。”良久,沙哑的声音自冯宇豪的喉咙中发出,干涩、颓唐,就如锈蚀的齿轮。
“志扬……”,林焰和苏夜行身后传来一声男人低沉的轻唤,压抑而哀伤。明知道冯宇豪对周志扬的感情多半是做戏,可在这样微雨阴霾的墓园,那样颤抖、怀念的一声呼唤,竟然让人感到几分真情。
也许是这份太过逼真的哀伤,浇熄了愤怒的火焰,林焰心底浮起一丝倦意,悄悄放缓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