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之后,的确是三个六。
对方依旧是处变不惊的样子。
程程眯眸,脸上带了几分喜悦,“你输了,如何实现你的承诺?”
对方只是淡淡地扯了扯唇,“输赢哪里分辨得那么简单,漂亮的动作并不代表赢。”
他左手抬起右手的衣袖,右手拿起色盅一兜,三枚玉石色子全都被兜到里面,他随意转了一圈,便色盅放下,在程程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打开色盅,三个六,还多了一。
“啊?”程程瞧见其中一个色子被劈成两半。
“谁赢?”男子的声音依然很淡。
程程喟叹一声,愿赌服输,“你。”
她从怀里掏出所有的银子,“都给你。”
“不,我不要。我要你身上一件对你重要的东西。”那男子摇头,那双朦胧的眼睛死死盯住程程,“比如那块血玉,或者耳坠……”
程程看到宋子扬微微一顿的神情,她可没有告诉他过,小时候那块被摔碎的血玉已经复原。她来不及想对方是如何知道自己身上带着什么,也不管他是不是有透视眼,从怀中掏出两只玉石耳坠递给他。
“不用,给我一只就够。”他接了过来,声音低喃,“兰花……够别致,够用心。谢了……”
“宋子扬,我们走吧。”程程心中有些失落,却也不想再在此处继续逗留下去,拉过宋子扬就要往外走。
“陶熏然,后会有期。”身后的男子声音依旧平平,听在程程的耳中却显得有些刺耳。
“回家?”宋子扬看到程程似乎舍不得那只耳坠,也不说什么,没了最好,她会带他送的,他的唇角越发灿烂起来。
“风四叔叔不是刚开了一家青楼吗,去看看,听说第一日免费送酒水茶。”
宋子扬本想拒绝,然而深知程程性格的他知道即使拒绝也于事无补,便与她去了。
青楼离得远,落在河畔边。程程远远地便瞧见一座气派雅致的水上小筑,不像是青楼,反而像是一些书房茶室。水墨味极浓,有了些江南的清雅韵味。远远就听到竹音缭绕,配着青楼姑娘们那吴侬软语的柔媚嗓子,一首首艳曲子颇为挑逗人心。
程程道,“啧啧……听说以前这里本来就是青楼的,后来被拆了,现在又建了,以前此处妖娆女子大方出来迎客的,如今倒是带了几分雅趣,与其他地方的相比,收敛了。”
宋子扬走得地方多了,表示赞同了头。
走得近了,便见到那镶着红砂的底牌上写上三个滚金大字醉胭脂。
两边是一副对联。
莺啼婉转,软玉香生枕衾暖,
花影婆娑,珠蕊微动蜂蝶忙。
程程读了两次,脸色微红,“风四叔叔的造诣真是高深。”
宋子扬见了那对联,脸色还倒正常,“这对联是风四让我爹写得……他说我爹的字大气。”
程程默……
“我们还是走吧……”程程想了想道。
“扬扬?”有人唤住宋子扬,听到风四熟悉的声音,程程一顿,忙转了身子,拉着宋子扬让他跟她快走。
“哟,是小程程啊。”风四的声音带了几分玩味,“既然来了,就好好玩玩,你爹那儿,我替你们罩着。”
不似真实
程程皱着眉头,看了一眼笑脸盈盈的风四。心中暗自懊恼,她不该一时兴起来的,反正到了最后事情特定要传到爹爹的耳中。若是被她爹知道她来这种地方,回去还不要磨上整天的药。
风四看到程程踟蹰懊恼的模样,翘起一丝蛊惑的邪笑,“小程程,现在想回去已经迟了,你爹早知道了。反正结果都一样,还不如进来玩玩,尝尝我新开的醉胭脂里的茶?”
程程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好像风四叔叔的意思是,她被盯梢了。反正都得罚……唉,进去吧,进去吧,进去吧。
宋子扬倒是一脸无所谓,有风四这个熟人在,也不会这么样。见程程脚都踏进去了,便也跟进去了。
这“醉胭脂”走得还真的是那种风雅路线,一进去看到的不是那种晃人眼的金碧辉煌,给人一种清雅的风格,几个角落里放着几个紫竹子大盆栽,和着紫色的木砖地板,相映成趣,墙壁上挂着几幅墨宝与山水图。乍看一眼觉得画工了得,画风温文雅致,古趣幽幽。可是细细一看就该喷血了,程程看得其中一幅淫词便是——
樱桃乍破绽芳心,罗裳褪却玉体陈。最是春梦惊觉处,蝶翼蹁跹待鹏鲲。
她脸上再一次充血,这个也太……
字迹又明显别于门口,程程心想,宋伯伯即使是在想帮着风四叔叔,也定然不会替他写这些淫句。那些山水画的那种隐藏着许多的春宫图,仔细看便能发现有好几对正在……她哪里见过这些,如今再镇定也掩饰不了自己的不自然。
风四仿佛看透,也没有说破,只让程程跟着他来。宋子扬刚想跟上去,两名妖娆的紫衣女人便走上前,一左一右挽住他的手臂,纤纤十指留的长长得,涂着红蔻的手指在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臂。宋子扬一愣,刚想挣扎,却发现两名女子内力高深,而此刻他还清楚地看到风四对他做了一个不要跟进的手势。他略微沉吟,便随着两名女子去了一个包厢,任由她们送上茶。
程程一路跟在风四身后,还是觉得有些别扭,不由问道,“风四叔叔,你干嘛开青楼啊?”
“开青楼赚钱,而且里面的女人特漂亮。”风四在前面带路,又拐过了一个弯。
真是越到里面才能感觉到何为青楼,门面的装饰再清幽,也无法改变内层的销魂本质。妖冶的熏香吸在鼻孔中,程程不由打了一个喷嚏,“那你以前为什么关闭呢?”
“还不是因为你爹,唉,当年你爹刚娶了你娘的时候,对你娘可不好了,于是便到这里寻欢作乐,因为……后来觉得做了对不起你娘的事儿,便勒令我将这里的青楼给关了。”
程程一听,不乐意了,拨高了声音,“你胡说。”
“我可没有胡说,否则你认为我为何关了这青楼呢。”
程独与月白白十年如一日,如胶似漆,她这个做女儿的都插不上两脚,爹何时对娘不好,虽然偶尔冰着张脸,那也是娘无理取闹。他对娘做的好事,他们姐弟俩都看在眼里的。程程冷哼一声,“不要把这些事情赖在我爹的头上,否则我向爹爹告状,让他明儿过来拆了你家青楼。”
“小程程……”风四摇了摇头,“不过跟你开个玩笑,你啊,真是越来越霸道了。”
“切,”程程撇过头,一脸我就相信我爹爹是无辜的表情,“风四叔叔,唉……你自己风流成性就算了,别拐带我弟弟啊。你自己生个儿子去养。”
风四如今是越长越年轻,衣服越穿越名贵,每次去程家的布坊都要订上十来件最甚名贵的衣服,非要穿素白色,款式上却十分挑剔,哪里要绣什么样的图纹都要一一交代清楚。程程当初问过他,干嘛要穿白色的衣服。
他的回答便是,因为更加更流倜傥,白衣飘飘有一份纯洁的气质。
唉,可能一个人缺少什么气质,总是会想着如何弥补那份气质吧。
风四听了她的话,也不搭理她,自顾往前走。
“咦,宋子扬呢?”这个时候程程才想起来宋子扬没有跟上去,不由转过身来寻找。
“我让人将他带走了,有他在,不好办。”风四轻笑,桃花眸子带了一分促狭。
“啊?”
他带着她从一扇暗门中出去了,程程心中越发好奇起来,跟着他绕了出去。绕出去之后发现自己身至蜿蜒曲折的走廊,眼前似乎是一座水榭。走廊两侧垂下了层层的淡蓝色纱绢,清风一吹,整个走廊上似乎荡漾了一阵轻柔的海浪。程程只觉得自己身处幻境中,风四指了指前面,“你自己走过去,那里有想要见你的人。”程程望着走廊的尽头是一间豪华的阁楼,她只一眼便见到那里坐着一名黑衣男子,跟记忆中的某个身影逐渐吻合。
程程全身一怔,右手上的红线阵阵紧缩,带着一种记忆中的相思,她抬头看了一眼风四。
风四摊摊手,“你自己看着办。”随即转身而走,风吹起他华丽的下摆。
亭台水榭映其间,阁楼中的黑衣男子微微转身,清澈眼眸微含笑意。
他们遥遥相视,呈现一片祥和的宁静。
程程忙转过身来,看到旁边有一盆水,便掏出条帕子沾湿将那涂黑的眉毛给擦干净,擦干净之后又对着那盆水照了两下,才满意地朝黑衣男子走去。
当她走到他离得还有几步的时候,他伸出有力地双手将她一把抱住,将她搂靠在胸前,满足地叹了一口气。
“临哥哥,真的是你吗?”程程轻轻说道,叶临每年只在她生辰的时候才来见她一面,见面的时候总会将她搂在怀里,所以程程对他的怀抱从来都不会抗拒。如今这种感觉让她有些不太真实。
“是我,我来了。”叶临缓缓地将她放开,有些流连,有些不舍,他的手规矩地从她身上放下,垂在身体两侧,直直地盯住她,“这次不走了。”
“啊?”程程的眼睛瞪得圆圆的,眼中出现惊喜以及疑惑。
叶临上下打量了她几下,皮肤白皙细腻,如若凝脂。虽已是男儿装扮,却掩盖不了身上散发出犹然天成的妩媚。长睫密如羽扇,微微上翘,绝美的面颊上,精致的五官被橘黄色夕阳照耀得多了一层细润的光泽。叶临心中惊叹之余,不免忧心,这祸水般的脸怎么就长在她身上,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觊觎这张脸打她主意呢。
叶临带在她桌前坐定,倒了一杯茶递到她的手中,唇角带起一抹淡笑,“没有想到能够这么快见到你。”
程程显得有些口渴,将茶一饮而尽,脸上尽显笑意,“嗯,嗯,我也没有想到呢。”
叶临看着她这身装束,“又偷跑出来?”
“不算偷跑出来,跟宋子扬一起出来的。”程程解释,见到叶临眉毛一挑,乖乖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接下去我会住在这里,若是有空便与你见上一面。”叶临拿了茶壶替自己沏了茶,刚想喝,程程便伸手将他的茶躲了过来,“你别喝。”
“嗯?”
“你本来就睡不着了,喝了茶就更提神,更睡不着了。”
“其实都一样。”他低低说了一句。
程程不悦地嘟起了嘴,带了几分霸道,“我说不许就不许。”
“好。”叶临单手支住脑袋,“程程说不喝,我就不喝。”
“以后都不许喝了。”
“好。”叶临靠在自己的手臂上,眼睛直直地盯着程程,也不说话,直到程程羞涩地低下头不敢看他,他才微笑起来。
“天色不早了,我要回去了。”程程说道。
“确实,你早回去,晚上我去找你。”
“嗯,好。”程程与他约定好,便要走。才刚站起,又想起了什么,朝四周望了望,想看看似乎能寻找能够烧灰的柴火。
“要找什么?”叶临问道。
程程噤声,然后结结巴巴道,“没什么?呃……有火柴什么的吗?”
“有。”叶临从怀中掏出一盒火柴递给她,然后看到程程带着火柴盒跑了。他偷偷地跟了过去才知道,程程将一些小草木烧了灰,往脸上涂。叶临突然就明白了什么,没有上去破,笑得很舒心。原来她懂得在别人的面前隐藏自己的容颜。
当程程再绕回青楼的时候,便见到宋子扬正在前面处等她,他的脸上带了一丝不悦,“往哪儿跑了,怎么到处都找不到你人呢?啧啧,这脸怎么弄得脏兮兮的,去刨土了么?”
“哼。我挖煤去了。”程程气鼓鼓地回了一句,“哎呀,回去啦,再迟,我爹要罚我的。”
风四走一边走了出来,手中拿了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纸袋,他将纸袋放到程程的手中,“里面的糕味道都不错,拿回去给你爹娘都尝尝。下次出来玩,记得到我这里转转,后花园的那只小白鼠就送你了,不过你爹娘定然不会让你带回去,就放到这里养着。”
“好,谢谢风四叔叔。”
“什么小白鼠?”宋子扬问了一句。
“就是风四叔叔从外地回来,带了一只小白鼠给我,很可爱哦。不过我娘怕那东西,绝对不会让我养,就放在这里给风四叔叔照看。”
宋子扬也没有怀疑,了头,带着程程回去了。
走到程府门口的时候,程程见宋子扬还要将她送进去,不由好奇,“你不回家?”
“跟你爹说几句话,免得你受罚。”
“宋子扬,你真是好人。”程程有些狗腿地赞扬道。
却未想到,两人才往里面走了没有几步,便见到程独手负于背后,拦截他们,声音微冷,“去哪儿了?”
“玩儿去了。”程程答。
“哪儿玩呢。”
程程缄默不语,“……”
“磨药去。”程独直接说出了受罚项目。
宋子扬见到程程苦着脸,忙道,“程叔叔……”
“你闭嘴,身为男儿,居然跟着她瞎闹。”程独直接打断了他,声音冷了几分,“再有下次,就别再给我踏入程家半步。”
平日里去赌坊,程独也便睁只眼,闭只眼,不跟他们小辈见识,如今居然往青楼跑,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程叔叔……”
程独横了一眼程程,“程程,还伫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快去。”
“是……”程程有气无力地答应一声,便朝药方跑去。
原地只剩下程独与宋子扬,宋子扬见程程跑远了,双膝着地,“程叔叔,请您将程程嫁给我。”
程独略微怔仲,也不觉得他下跪有何不妥,淡淡地受了,“站起来,到书房中来。”
“谢程叔叔。”宋子扬唇角慢慢勾起,绽放了一个明朗的笑容。
十六岁,已是成熟的年龄,每做一件事每下一个决定,都要对此负责。宋子扬清楚,自己下了这个决定,今生今世便只有她一个女人,只能对她好,宠她。他也更清楚,从小到大,他想娶的人只有她,他喜欢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不可得知,只要在她的身边,心中便会觉得无限幸福。
“宋子扬。”程独坐在书桌后面,表情认真,“你们的事儿,我不反对,若你能说动程程,我自当同意。”
宋子扬心下激动,突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程独继续道,“你是我从小看大的,对于你的品性道德我都是看在眼里的。程程与你感情自幼交好,我也不便说什么,若是日后你对程程不好,我第一个绕不过你。”
“程叔叔,你放心,我定当竭尽所能,对程程好。”
宋子扬从书房中出来的时候,心中愉悦,这次到西城大半个月的时间,脑中想着的都是程程,如此年龄也该成家立业了。他回来的时候便一直想着马上来提亲,过程如此顺利,真是没有想到。
宋子扬走后,程陆韦便偷偷摸摸地跑了进去,“爹,你居然自作主张?就这样子将小木耳给卖了。”
程独盯着小儿子那脸惊呆的表情,“我只是不阻止,其他的,我什么都没有说。”
“耶?没有说么?”小陆韦细细想来,爹爹的确都没有明说。
“小卤味,过来,你说你喜欢不喜欢宋子扬?”程独将他抱到腿上。
“喜欢啊,宋大哥样样精通,对我们姐弟又好,还常常送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来。可是我总觉得姐姐对他不甚上心的,否则我怎么能那么容易就将那些玩意儿从姐姐那儿磨来呢。”
程独眼中闪过一丝甚是复杂的表情,拍了拍陆韦的头,“可能很快就能喝到你姐姐的喜酒了。”
小陆韦听了,撅了撅嘴,不明白……
愁肠百结
在程程的观念中,磨药比上茅厕呆着还痛苦。可是没有办法,谁让她做错儿了事,她一边磨药,一边怨念。唉声叹气地喃喃,“真臭啊,真臭啊~”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程程皱着脸,满脸痛苦,却还在扁着嘴磨药。不一会儿月白白进来了,也不说话,找了张凳子,唇角微微带笑,坐到一边看她磨。
程程终是忍不住了抬起头,看着月白白,“娘,臭……”
“继续磨,谁让你不乖来着。”
“呜呜,娘,我手酸。”
“你武功不错,区区磨药累不到你。”
“娘,我是你女儿,你都不心疼我。”程程狗腿地上前,将头埋到月白白的腿上,蹭啊蹭,像小时候那样撒娇。
“宝贝啊,娘很心疼啊,可是不惩罚你,娘更心疼啊。好端端的大姑娘家往青楼里跑,是该罚。”月白白将她推开,“乖,继续,省的你总记不住。”
“娘,帮我向爹爹求情嘛,好嘛好嘛,我好累哒,你看,明天我还要管理账本喏。娘,你不是爱吃那个葱油饼嘛,我明儿做给你吃好不好?”
“程程啊,有两下子,好,你娘被你收买了,走吧。”月白白挥了挥手,很大度地让她走了,看着她蹦蹦跳跳地离开,叹了口气,有的时候看着像个大人了,有的时候还是跟小孩子似的。
程程跑走之后还是不敢面对程独,便不去吃饭,找来小卤味,让他给她寻觅些食物来,偷偷地溜到房中,小卤味也跟了进来,“小木耳,跟你说件事儿。”
“好啊。”程程歪歪地斜靠在那张软榻上,捻起一块小糕往口中送。
“你知道宋子扬对你心怀不轨嘛?”
“那不叫心怀不轨,叫做 爱慕。”
“呃……都差不多啊,他来我们家提亲了。”
“咳……”糕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去,“什么时候啊?”
“不久之前吧,刚走,然后爹爹没有反对,估计过两天宋家送个聘礼来,你就该嫁了。”
>_<
程程微微怔仲,然后就把小卤味当成了空气,继续吃心,还倒了水喝,一脸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的表情。
小卤味见她如此表情,嘀咕了一句,原来我看到的都是错觉,小木耳,你自己偷着乐吧。
等程陆韦出了门,程程放下了茶杯和糕盘子,有些恹恹的,宋子扬啊宋子扬……
银月如勾,琴声悠悠,纤纤素手,在琴弦上飞缓慢波动着,时而缠绵悠远,时而清幽雅致。心中突然乱了思绪,琴声乱了几个节奏,她猛然抬高了,将双手按在琴弦上,一时之间,琴声断然截止,她微眯眸子,“嫁人啦嫁人啦,好麻烦的事儿啊啊……”
“程程,要嫁谁?”程程本来也是感觉灵敏之人,身后突然多出一个人来她却不知,不由吓了一跳,转过身来,便见到叶临站在她的身后,背对着月光,看不大清楚他脸上的表情,语气带了几分浓厚的复杂味道。
“呵呵呵……”程程干巴巴地笑了笑,“我说什么了?”
“程程长大了。”叶临叹了一口气,走了几步,挨着她坐下来。
两人一时相对无语,良久程程似乎有些沉不住气,轻咳两声,刚想说话,叶临便接过话去,“程程,想当新娘子吗?”
“嗯?”程程一怔,幸好是在黑夜,否则那羞涩的模样铁定被叶临尽收眼底。
“想过吗?”叶临又轻声问了一句,眼中渐渐地化开了一丝浓情与犹豫,十年了,还是找不到任何的方法为自己续命,他愁肠百结,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地握拳,硬生生地将想要拥抱她的欲念克制住。
“想过。”程程轻念一声,“每个女儿家长大了都会有自己的心事,为人妻母的心思都会有过的,也幻想过自己未来的夫婿是什么样子。”
“那程程想过自己的夫婿是什么样子?”叶临假装不经意问了一句,心却突然跳得特别厉害。
程程轻笑一声,“不过是幻想,当然是哪儿好便往哪儿想,就如爹爹对娘好那样,不离不弃,厮守终生。”
不离不弃,厮守终生。需要的便是长长久久对吗?
他眸色黯淡,终是没有问出来,只与她讲了些这几年所到过的地方,与见闻的事情,他与她描述着其他地方的四季美景,嶙峋的怪石,奇形怪状的山峰,与她讲述的或许都是最甚简单的事情,甚至不过是讲述了坐在山上的夕阳,他说璀璨浪漫。
程程听在耳中,明明他的声音中是带着笑意的,为何听在心中却备是忧伤,她不由想起那副画面,他独自一人坐在山,夕阳和朝霞的确璀璨浪漫,而他眼中出现的应当是落寂吧,独自一人坐到夕阳下山,直至最后一丝光线从天空中卸去。
还有两年是吗,她一直记得的,他说他活不过二十五岁,只不过,她从来不在他面前提起而已。
她听着听着便有些困,却还是竭力让自己保持清醒,这样的夜晚又有几个。她多陪陪他也是好的,她缓缓地靠过去,将自己的头枕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地说了一声,“临哥哥,或许,我会嫁给宋子扬。”
她朦胧中没有听到他的答复,她沉沉睡去。醒来的时候已是大亮,她躺在她自己的房中,鞋袜已经被卸去,身上用被子盖的严严实实的。程程抱着被子起床,对昨晚怎么回到房中的事情已经没有多大印象,摇晃了下脑袋,便起床梳洗,然后去竹林中练功。
练到一半,便见到宋子扬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她。程程也不理他,只管自己练功,练完之后宋子扬扔了一个水袋给她,这个水袋依旧是小时候的那个,如今已经失了原先的颜色,却依旧耐用。他今日穿了一件白色缎袍,不甚华丽,却也是名贵极品。
程程拿过水袋,因为口渴,喝去大半袋的水,喝完之后将水袋还给宋子扬,带了鄙夷的神色,“宋子扬,你天天游手好闲,都不练功……诶,我们打一架,来来……”
“沐沐,你要我让你么?”
“不需要。”
“那你铁定吃亏。”宋子扬,唇角泛起一抹狡黠的笑意,眼眸明亮。
“不会。”程程也不想再跟着他瞎扯,整个人就扑了上去,与他交手起来。
宋子扬唇角带着轻松的笑容,手中摇晃的扇子一收,一个闪身躲过。毕竟是男儿,体力上比起程程要充足上许多。而且为了能够赢得上程程,在暗处勤奋练习,这么多年来,他的武学水平早已经在程程之上。
只不过不怎么外现而已,平时程程偶尔扯上他比试,他能让就让。这几年技艺越高超了,在程程面前就低调上许多,她赢的时候会笑得很开心,她开心,被她讽刺几句又如何。
不过今天宋子扬不想让,他也不只是躲,也会上去与她交手。不过用不了几分功力,程程只觉得宋子扬的功力突然一日千里,没有以前打着顺手。打着打着不由恼火,卯足了劲儿,抓住机会就对着他狂发力。宋子扬身体越发轻盈,一个闪身跃上附近的一棵大树上,“沐沐,你这暴躁的脾气何时改改,否则容易自乱了阵脚。”
“你逃什么逃?”程程张开双手,踏着树干直升而上,站在树干上,突然就想明白了什么事,脸上带着冷笑,那双杏眼儿微微一眯,“宋子扬,你骗我。”
“什么?”宋子扬不明所以,反问了一句。
程程见他不马上承认,又恼怒上一分,他到底欺骗她多久,他一直耍着她玩哪……“去死吧。”程程扫起一脚朝他飞了过去,宋子扬往上跃去,一个高空踏步,转到程程的身后,一把将她抱住。
“放手,你做什么?”程程恼怒地挣扎。
“嫁给我。”宋子扬说得很轻,轻得只有程程听得道。两人相对寂静,风吹过她的脸庞,发丝轻飞,吹在他的脸上,有丝酥麻的感觉。宋子扬的前胸贴在她的后背上,心中七上八下,跳得很快,“沐沐……我们相识这么多年……我从我懂事的时候就想娶你。”
“咳,咳……”程程突然咳嗽起来,若是第一句她还能说她没有听得清楚,可是第二句,人家是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小脸上带上了一丝红,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在宋子扬面前脸红。其实她隐约也明白一些男女之事,如今第一次听到别人对她的心意依然会有些羞涩。其实她对这事儿早就有准备,却还是感觉来得如此突然。
宋子扬带着她坐到树丫中间,看着平时老是凶着脸对他的程程,如今乖乖地坐在那里不说话,小脸还染了一分羞赧的红晕,那分不自然的神色也敛去几分,抬高了声音,“你这是什么表情啊?”
“我……”
他见她不说话,抽出扇子略为轻挑地抬起她的下巴,“沐沐,嫁我吧……我会对你好,我会宠着你,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而且你看我们家这么近,你随时可以回家看叔叔和婶婶的。”
“那个……宋子扬……我突然想上茅厕,哈哈,吃多了,吃多了……”程程干巴巴地笑了两句,就要跳下来,却被宋子扬一把抓住领子。
“沐沐,你不给我个交代我是不依的。”宋子扬扯着她,“我好不容易才壮了胆子来的,我不会给你溜的。”
“我憋不住了,真的。”程程捂着肚子,一脸痛苦的样子,“难道你要我就地解决吗?”
宋子扬见她一脸不是装的样子,便放了手。程程在他一放手,忙下了树,狂奔起来。将自己躲到茅房,蹲在那里画圈圈。
这一天程程在茅房里度过,从早上到星辰满天,她不觉得这里臭,反而觉得这里是人间天堂。到了半夜的时候她才偷偷摸摸地溜了出来,瞧见周围没有人,借着月色往房中溜。
“程程,过来。”程程听到有人在叫她,吓了一跳,转过身来见到是程独,乖乖站好,“爹爹……”
“躲了一天?”
“嗯……”
“你告诉爹,你心里怎么想的。”程独往一旁的石凳上一坐问道。
程程叹了一口气,“就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啊……我从小又没有接触过男孩子,只认识您批准的……而宋子扬是离得我最近的那个人……可是我不怎么明白我对他的感觉,我对他没有防心,也相信他会对我好,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与他像你跟娘那样生活……我也做不到直接拒绝,那样好像很伤感情……娘也对我说过,对这种事,能装傻就装傻,不要说太绝。”
“爹疏忽了。”程独叹了一口气。
“爹,您放我出去吧,我想去玩几天,嗯,你可以找人来监督我的……”
程独揭穿了她心中的想法,“程程,这个主意心里打量很久了吧,嗯?”
“嘿嘿,爹爹最好了,我扮男儿装,去替您看看铺子吧,好不?”
程独弯曲着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着石桌,又抬头看了眼程程,见她一脸期待的样子,“也罢,让你长见识,不过你给我记得,不准暴露女儿装身份,不准乱与其他男子搭讪,更不许勾搭女孩子。”
“咳……爹爹,你想到哪儿去了。”
“半柱香的时间给我消失,我明儿放出话来,说你是逃跑的。”
“谢谢爹爹。”程程嘴角轻咧,以最快的速度跑到房中换装,然后随意打了银子与几件衣裳,翻墙爬出去,轻踩着河面上的残荷跑走了。
她何时三更半夜出去过,而且在外面阅历不足,突然有些迷茫起来。她望着满天星辰,喃喃低语,星星啊星星啊,给我指导一条明路吧,我要往哪儿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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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饿啊,好想睡啊……先找个客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