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美人伸出纤纤玉手着裴行俨额头,娇嗔:“大难临头还有心情饮酒听曲享乐。当真是死性不改!”
别人或许不识此人,杨琦心里却是明镜似的,裴行俨就是《隋唐演义》中的第三条好汉裴元庆的历史原型,是名将裴仁基之子,河东闻喜裴阀二房的大少爷,现在正在张须陀帐下效力,在长白山一带与白衣知士郎王薄打得不可开交,只不知为何会从山东诸郡一路跑回了长安城,还显得如此狼狈。
裴行俨武艺极高,善领骑兵冲锋陷阵,两柄八棱梅花亮银锤几逢敌手,在张须陀帐下是先锋官的不二人选,不知何故会一路逃往长安城,虽豪气不坠,依旧显得有些狼狈。杨琦定睛看去,浑身一颤,那怀中美人儿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正是上次七夕诗会花魁大会的候选人之一、品玉阁第一名伶燕菲儿。
此女上次正是一曲《玉树》惊艳全场,只是被杨琦一句“商女不知亡国恨”扫了兴致,想来对杨琦也是恨极了的。此时此刻再遇,杨琦坐得角落稍偏,倒也没让她瞧见。
杨琦心中奇怪,史书上说裴行俨是个勇猛却稍显木讷的将才,此时看来,他在风月场中如此熟练,却与史书相悖。杨琦把耳朵竖得高高的,将那雅间中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裴行俨捉住燕菲儿的手香了一口,“晦气!本少爷身为‘天下武功第三之人’,只要不是张大将军亲自出马,谁又能奈何得了我?”
那燕菲儿“咯咯”一笑,道:“为何你只是第三?谁又是第一?”
裴行俨翻了翻眼睛,没好气地道:“这第一自然是西域摩尼教教主查行云了,只是他神龙见首不见尾,市井坊间早已不闻其声;这第二正是少爷我的头上司张大将军。张大将军如今威振东夏,因功迁齐郡通守,领河南道十二郡黜陟讨捕大使。王薄小儿主力早已溃败,只是借着太行山的地势苦苦周旋。我嫌那军中生活单调枯燥,这才单人单骑跑出军营来,一路上杀了十来个前来追击的亲兵护卫,哪里还敢回去见他?”
杨琦暗暗一想,这人还真是个雅人,打仗没打完,就急着回长安城抱着美人儿喝酒听曲,若不是张须陀怜他才华,有意要培养他做大隋军中的第二人,岂会只派了十几个亲兵追击,早亲自出马把他押回军营军法处置了。
那唱曲的女子唱完,领了一锭银子,抱着琵琶躬身告辞,裴行俨依旧我行我素,搂着燕菲儿大喝花酒,压根没把军纪军法放在眼里。在他看来,辽东战场局势稳定,王薄不过是苟延残喘,张须陀不全面剿杀,不过是想拥兵自重以待时机而已。
裴行俨的父亲裴仁基官居二品护国将军,正是大隋军中的第二人,此时正远在涿郡防卫着帝国的北方,时刻盯着蠢蠢欲动的东突厥。东突厥启民可汗已经病入膏肓,久卧病榻,早已没有神智,其长子始毕雄心勃勃,只待正式接位后便兵发玉门关染指中原。裴行俨原本在其父帐下任职,被杨广一纸诏书调到张须陀帐下,心中本就不服,现在自然不会随他一起拥兵自重,所以才一路从辽东郡跑回长安城。
昨日炀帝在朝中又吵吵嚷嚷着要去江都南巡,只是那百丈龙舟尚未正式完工,这才没有起身。众臣见留不住帝王,也不再强行阻止,只得任其胡为。炀帝虽尚未动身,却已然定了已故太子杨昭的第三子代王杨侑为长安留守,又派了杨侑之兄越王杨侗为东都洛阳留守,俨然已经为出巡做足了准备。
杨琦对于这些事情无力改变,却知道一年后启民可汗死,始毕可汗率20万突厥精骑南下进军关内,与马邑郡郡丞刘武周里应外合,将隋炀帝包围在雁门关。雁门关就在马邑郡,杨琦此去风险,只想着怎么对抗野心勃勃的刘武周和突厥人,此番遇上这军中良将,倒也有心结交。
杨琦拿了一壶酒,只身笑着走进了裴行俨所在的厢房,在燕菲儿惊诧的目光中缓缓坐下,道:“裴兄,可否与小弟共饮一杯?”
裴行俨自然不认识杨琦,顿了顿,道:“你是何人?先报上姓名,我裴行俨从不和无名小卒喝酒。”
杨琦心中一笑,果然,此人大大咧咧傲气十足,却也是个好相处的人,比那些笑里藏刀的阴险之辈好得太多了。杨琦不卑不亢地道:“裴将军豪气干云,杨某是诚心结交。鄙人杨琦,弘农人士,先父杨逸尘,曾任御史中丞,想来裴将军也有所耳闻。”
果然,那裴行俨双目之中亮出一抹精光,仔细瞧了瞧杨琦,道:“你真是杨御史之子?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不错,果然是虎父无犬子,你这个朋友,裴某交了。”说完哈哈一笑,抬手与杨琦碰了碰杯,两人一饮而尽。
喝完酒,裴行俨抹了抹嘴,道:“听闻杨兄欲效汉班超之志投笔从戎,已然被陛下认命为马邑郡四品参将,以后你我便是同僚,当一同为我大隋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