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凌采采和苏碧筠的眼神也已经到了杨琦的身上,杨琦自命文采文武双全,此时岂有退缩之理?他微微一笑,喝了口酒清一清嗓子,诵道:“春花秋月云鬟袅,梨窝浅笑,玉靥漾娇。西子失色明妃渺,丽华黯淡,飞燕折腰。魂销魄荡身缥缈,云雨巫山,不觉晨晓。无痕一朝了,但望相看,以慰寂寥。”
三女听得都是一愣,旋即皆闹了个大红脸,凌采采开口就啐道:“都说杨公子心怀天下苍生,与一般世家纨绔不同,今晚看来,却也是同样货色。”原来此前那首词写得是男女相爱相思,更隐隐有闺中秘事,三位佳人都是玲珑心思,所以先前才会晕染双颊。
杨琦笑道:“此刻皓月当天美人伴侧,杨琦绝非不通情理不懂风情之人,这首词情境意境都恰到好处,何来孟浪之说?男女相惜那是天理常伦,杨琦虽也念过些书,却不是个死板的书呆子。”
苏碧筠和墨兰都侧着身,一定不定地看着杨琦意气风发的俊容,心湖已然泛起阵阵涟漪,凌采采显然还是不输口风,道:“这词是有了,再来首诗想来对于杨公子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杨琦暗想这妮子怎么处处和自己作对呢?这咏中秋佳节的词是不少,好的诗却也不多,他习惯性地站起身来,沿着院落中的一条荒草小径踱了几步,抬头看了一眼已然当头遥挂的一轮皓月,顿了顿,诵道:“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怨遥夜,竟夕起相思。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这首诗是盛唐宰相张九龄的传世名作《望月怀远》,杨琦此时借花献佛,再加上吟诵时感情真挚出于自然,三女已然很是动容。
“好一句‘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莫非杨公子也有远方的亲人不成?”苏碧筠和墨兰还沉浸在刚才的意境之中的时候,凌采采已然脱口而出。
杨琦坐回到席间,笑道:“即兴之作,何需深究?”苏碧筠却是听得一愣,一双秋波望过去,竟隐隐带着些黯然之色。
墨兰心思细腻,不经意间捕捉到了苏碧筠眼神中的一丝异样,先是满脸惊诧,旋即苦笑着摇了摇头。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三人虽丽质天生,但都是乐籍出身沦入风尘,即便拼命洁身自好,在旁人眼中也是污秽不堪的。当然,她不知道杨琦身具现代人的灵魂,世界观和价值观早已超前了千年,这些事岂会挂在心上?
“听闻杨公子不日便要去马邑郡赴任,边关偏远,还望珍重。”苏碧筠像是想到了些什么事,忽然说出这些话来,杨琦一时愣住,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墨兰看了半响,道:“杨公子,听墨兰唱首歌如何?不久前苏姐姐替我谱了首曲,却迟迟找不到合适的词相和,墨兰方才忽然有了些感觉,请杨公子一闻。”
杨琦一愣,心中竟也生出一阵别愁,只听得墨兰双手急急拨动手中琵琶,张口便道:“玉辇待归,珠帘不卷,皓月寄近远。镜花憔悴,冰霜相瘦,惊破南柯一梦间。手拈芙蓉,望断鸿雁,春词一纸芳心乱。会少离多,韶华匆匆,盟誓未许红颜换”她的声音低徊百折,宛转低沉,吐字若断若续,似在无心呢喃,又似在诉说一段往事。那歌声钻入耳中,犹如一根丝线撩拨着人心深处,有种难以言说的鼓惑力,令人不由心驰神摇,如痴如醉。杨琦与苏碧筠、凌采采细品词中意境,眼中仿佛见到那一位深闺少女苦候不归,直等到韶华老去,芳华不再,方怅然感叹红颜易老,时光匆匆
一曲方罢,苏碧筠却已然动情,脸上珠泪涟涟,口中只喃喃道:“会少离多,韶华匆匆,盟誓未许红颜换”凌采采更是不堪,竟不顾形象,当着杨琦的面,“哇”得一声哭了起来,墨兰低头弄着琵琶上的轻弦,娇躯起伏不平,似是情绪犹未平复。
杨琦坐在席间,一时只是懵了,只自斟自饮,自顾自喝起酒来。凌采采大哭一通,抱着苏碧筠,相互收拾了一下泪痕,一把抢过杨琦手中的酒壶,道:“这酒不给你喝了,自己回家喝去。”
杨琦仍被蒙在鼓里,也不知到底出了何事,只愣愣地瞧着一直青花白瓷的磁碟出神,良久,才听苏碧筠淡淡道:“杨公子,你可知我姐妹三人的出身家世?”
杨琦木然地摇摇头,耳中传来苏碧筠淡然的声音:“采采本不姓苏,按宗族论,还是公子你的同宗同族,她的父亲是废太子杨勇;墨兰本姓薛,是原御史中丞、太傅薛道衡之孙”
杨琦被震惊了,他没想到这个身侧喝得烂醉如泥的风尘女子竟然是杨隋皇室的嫡系血脉,是文帝杨坚的嫡亲子孙。当年杨勇与杨广夺位失望后,被勒令自杀,府中上下皆被杨广灭口,也不知这当时尚在襁褓之中的女子是如何逃出升天的,其中定有隐情。
薛道衡是天子近臣,更贵为天下文台泰斗,却因为佞臣裴蕴的栽赃嫁祸,被炀帝勒令自杀,府中男子充军千里,女子则归入乐籍。
杨琦缓缓回过神来,呼出一口气,道:“不知苏姑娘你”话未说完,只听一旁的墨兰接口道:“你方才词中虽说的张丽华,便是苏姐姐的生母,她是陈朝的亡国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