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懒得理会她,拿了苹果啃起来。屋中顿时响起咔嚓咔嚓的声音,好像在啃食自己一样。
“对面的女人死了,据说是自杀。”紫烟脸上带着忧郁。
“不可能!”我大吃一惊,怎么也不能相信。
“我也看到那个男人,脸色极其苍白,像涂了粉,没有一血色。”紫烟仍在咔嚓着苹果。
我怎么也咽不下去苹果,它就卡在我的嗓子眼里。我感到胸闷。沉默,宁静,有死亡的感觉。
我走到窗前,拿下风景画。窗外黑压压的,我像嗅到死亡的气息,莫名奇妙地颤抖起来。
我意外地接了浪子的电话,原以为这个人在我的世界中消失,现在他又骤然冒出。他的声音没有变,我感到还是那样熟识,令我刻骨铭心,我一听就激动起来。
“你现在回了广州?”
“没有,呆在老家。”
“你真准备栽一辈子树啊?”
“为什么不能啊。当你看着一棵小树长成苍天大树,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长大,从中感到莫名的快乐。”听上去浪子很乐观。
“真有你的,就那样嗖的一声不见了。说走就走,我就没有你那么坚决。”
“没有我坚决?那是因为你还有梦想,还有盼头。而我碰了一鼻子灰,只好夹着尾巴逃跑了。”
我笑了。“狗日的,还是那样风趣。”
“唉,穷人们也有穷人的快乐呀。”
“你还穷?光你家的几个山头就有几千万呢,就是到了地下你也用不完。”我笑他。
“那是说笑,真有那么多钱我就飞起来了。怎么,现在你该比以前潇洒吧,我看你干什么都没问题,就看你想不想做。”
“还凑合。在一个小广告公司做事。日子紧巴巴的,但还能坚持下去。只是近来涨了工资,手头才松了些。但是单位虽小,勾心斗角的事却不少,让人烦透了。”
“怎么,是国有单位?”
“哪里,私人单位。只要有利益区别,哪里都会争得头破血流。”
“是吗?何苦呢。这个年代,国泰民安,何必处处与人争呢。能够轻松愉快地活着就行了,太苦太累绝对不是人生的意义。你说每天钩心斗角,阴善阳谋地处人,能得到什么?即便你成为总统,那又能意味着什么?当了比尔·盖茨,又能愉快多些吗?快乐的获得绝不是通过权势金钱来得到的。有些人,追求权势金钱不亦乐乎,可最终他们除了衣冠楚楚外,别的什么都没有。”浪子打开了话匣子。
“又在高谈阔论,是不是躲在竹林里静心研究社会历史?观如此深刻!”我附和了一句。
“这是真的,我早有这些看法。你不要说我不思进取,实际任何事你不做,别人也会做的。谁做都一样,就是你到大街上随便拉一个乞丐或是疯子,给他们装扮一番,然后放到领导的位子上,这个国家照样会国泰民安,仍然会有8%的增长。所以在你那小企业里,做好自己的本分工作,剩余时间何不图个逍遥自在?”
我笑了,感到浪子的想法有意思。想不到他回到老家,依旧会有这样深刻的思想。
“你真成了隐士,比老庄还消极。”
浪子也笑了。“这不过是一时的感悟而已。人都贪婪,追求华屋、靓车、美人,不累才怪。”
“我那里会贪图这类东西,想就不敢想哩。”这些东西实在太遥远,人只要想到这些就会头疼。
浪子嘿嘿笑了。
“近来和尚客卿联系没有?”我想浪子更关心的是她。
“提她干啥?只不过,她现在怎么样?”浪子故装着漠不关心。
“我好久没和她联系。我说浪子,自己别骗自己,你明明是爱她的,为什么不来找她呢?”
那边沉默了。良久浪子说:“算了,我这边就要结婚了,临近村的,长得超凡脱俗。”浪子叹口气。
“不会吧?真的,我感觉你应该和尚客卿好好聊聊,只有她最适合你。”
“算了,缘分已尽,强求不得。你呢,仍和陈家默在一起?”
“那里,形同陌路了。人生真怪,总有不可思议的地方。”
“唉,她如果不大你几岁,倒也不错。”浪子感叹起来。
我没有再说,便换了话题。浪子又提起那在风中摇曳的吊脚楼,说到郁郁葱葱的竹林,说到涓涓小溪,说到营养丰富的凉风,还说到雨敲打竹节的脆响。我默默地听着,有些神往。
“有空了,去看看尚客卿吧,我知道她不是一个放得开的人,表面上很坚强,可内心的苦楚该有谁知道呢。”浪子忽然这样说。
“你看这是何苦?回来吧,别与自己过不去。”我劝浪子。
“哪有回头的机会,好马不吃回头草,男人活着要自尊的。”他说着就笑了。可我感觉到他笑声中的苦楚。
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好马不吃回头草,那是因为马还没有饿着。我答应了浪子,随后又说些客气话,就挂了电话。我愣了好久,试着拨尚客卿的电话。尚客卿接了电话,感到很意外。也许她已经忘了我吧。
“你有什么事?”她不冷不热地问了一句。
“最近你和浪子联系没有?”我开门见山地问。
“就这事?”那边不痛不痒。
“哦,也没什么。最近怎样?”
“还行,活着的。唱歌,跳舞,陪男人上床,落得随心所欲。”尚客卿言语间不见一感情。
“不会吧?”我只当她在开玩笑。
“你不信?你如果不介意,陪你上床也无所谓。”尚客卿不耐烦地说。
我一时无话可说,难以置信。这个女人怎会这样糟蹋自己?难道女人真的不堪寂寞?寂寞的女人都会变坏?
那边不想多说,就挂了电话。我郁闷了许久,才长长舒口气。我不太相信这个女人会那样随便。可是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都发生了,见多不怪,这也没什么出奇。一些女人就像熟透的柿子,到时候必然会烂的。
我不明白浪子和尚客卿,两人明明心中有着彼此,却这样僵持着,也许他们直到感情淡薄,彼此生疏,那时再回想过去,才会后悔没有把握住最后的机会。
人们都是在失去时才恍然大悟,却为时已晚。说也奇怪,浪子当年为了爱情辞掉工作来南方,而今因为爱情的没落又回到北方,他这个人该是我所说的生来为了爱情的人,可是最终他却要放弃爱。
我不明白爱情来。我不是那种生来为了爱的人,我来南方追求的是什么?至于探求哥哥的死因,直到现在还是一团雾水。当我想着和紫烟结婚,过一种安稳的日子,是否已经忘记了追求?也许自始不曾有过什么梦想,我只是在这个城市碰巧地生活着。我可以成为王子,也可以成为乞丐,只要不同的机会来了,我都会适应如此,就像电脑随机打印彩票,说不定那一次就中了五百万。
爱情啊,你的意义在于何啊,我怎么把握不住自己感情的航行。浪子为了爱懂得放弃,而我不曾认真地追求,更不曾认真地放弃。我为自己悲哀起来。
爱是生命的一个重要支柱,没有爱过的人注定只是一个过客,很快被遗忘。
我忌妒起浪子来,他可以无悔地到一个美丽的地方隐居,可以不受尘世的一切流俗干扰,而我却注定在这个世俗的世界里越陷越深。
能够隐居的人才是真君子,而我们不过是活于人间的一个谬种。想及此,我忧伤起来,把握不了自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