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竹拍了下孔织的肩膀,眼中满是郑重。虽然她没有开口训教,但是孔织却明白姨母的用意。既然坐上这个位置,承担起家族兴衰荣辱来,怎么还能够怀有不必要的仁心。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可是,自己不是怜惜孔纱啊,只是不习惯有人在自己眼前死去而已。自己也曾杀过人的,孔织已经不敢向想起那个家变之夜的细节,只记得满目的红。
几位老夫人没有注意到,孔蓉却看到了。前国公孔莲的牌位下,随祭的是密密麻麻的二三十个牌位。趁着堂上众人都在观刑,孔蓉凝神细看。天卫孔甲、孔乙、孔丙等,地卫孔紫、孔丑、孔寅等,竟是整整二十四面牌位。看来,紫是避圣人名讳而变更的,应该为“子”。孔蓉越看越心惊,她是孔氏近宗,当然知道天地卫是族长近侍。看来前国公之死定有隐情,否则二十四卫怎会全军覆没?
孔蓉看到那些牌位时,孔竹顺着她的视线也看了过去,看到地卫阿寅的名字也在其列,微微皱眉。是昭显姊妹情深吗?只是她好像忘记了护卫应该将忠心放在首位才对。从阿寅这几日对孔纱的手段来看,她因天地卫之死对西府众人是充满怨恨的,已经忘记了主从有别的尊卑。把这样暴虐的、不识大体的人留在侄女身边,到底是对是错?
足足三刻钟,一百二十四杖,孔纱才咽气。孔织看着阿寅一眼,神色有些复杂。死也要死了,何必虐杀?可以有自己的主意,但也要分时间场合?虽然孔织的神情淡淡的,但阿寅还是忙低下头,心虚的不敢直视。小姐猜得没错,她确实在执行前对几个属下吩咐了,要掌握好分寸,不能让孔纱太早咽气,天地卫的四十八杖,国公夫人的七十二杖,要一杖不少第落在那畜生身上。她心中暗自警觉,数年无人管束,她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自作主张了?
就在孔纱被家法处置当天,老太君离开椿成院,亲自去探望软禁在前侧院的三女孔菊。见孔ju花白着头发、骨瘦如材模样,老太君眼睛一酸,流出泪来。儿女就是父母的冤家,是父母的债。孔菊如此这般,也是忧心女儿所致,可是她就不想想,她这样,又致年近八旬的老父于何地?
被软禁在这个小院子里十来天,除了院门口的几位武妇,孔菊谁也见不到,又担心女儿的安危,心焦得差疯掉。见到老太君,也顾不上请安问礼,拉住他的胳膊,急切问道:“纱儿怎么样了?纱儿还好吗?”
老太君被拽得身子一列巴,差跌倒,虽然体谅三女得忧虑之心,但是也不禁有了几分恼,冷哼一声。
孔菊听到,这才反应出自己得失态,讪讪地放下手来,哽咽着说:“菊不肖,尽做这些小儿女态,让您失望了!只是菊年近半百,膝下只有这一个独女,自然格外忧心了些,还望父亲体恤!”说到这里,已经止不住嘤嘤地哭泣起来,跪下身来,边哭边说道:“女不教,母之过,归根结底,还是菊的不是。总归是一条命罢了,父亲啊,您就帮菊向四妹与织儿求求情,让菊替纱儿受责受罚吧!”
看着哭得甚是悲凉得孔菊,老太君沉声道:“是到如今,明知孔纱害了你姐姐、姐夫与你的夫君,你还要厚颜为她求情,你眼中只有这一个女儿吗?置其他亲人为何地?”
孔菊眼神有些迷茫,一时无法应答。
老太君叹了口气,说:“孔纱之事,你就别再妄想了!今日内五宗过府,就是为了执行家法而来。我与竹儿说了,明日送你回曲阜休养。”说完,不等孔菊再言,转身离去。直到出了侧院,还能够听到孔菊绝望而凄惨地哭声,老太君不禁落下泪来。
栖凤坊,承公主府,书房。
承公主姜嬛与幕僚孟羡也在关注孔家之事,如今处理内鬼,是为了放手对付外敌做准备。只是对孔菊的处置,她们主仆并不赞成文宣公府那边的安排。孔菊失了独女,对孔织已经积怨已深,这样送回曲阜去,虽然也有人盯着,但是若是不肯安分,也会为孔织增添不少麻烦。要知道,孔家分支众多,除了内五宗外,还有外十二堂,未必各个都服族长管束。即便到时候不能够撼动孔织的位置,败坏她的名誉、离间孔氏宗族的关系,也是够让人心烦的。
孟羡摇了摇头,略带惋惜地道:“新国公终究是过于仁善,这步棋不应这样走!”
姜嬛为妹妹辩解着:“三妹也是没法子,老太君开口,四姨母应承,她这个做晚辈的又能如何?何况三妹本身就不是狠辣之人,就是放三姨母在京,也是奉养终老罢了!只是有些事情,她不好做,我这个做姐姐的却要为她想到。传话曲阜那边咱们的人,若是孔菊回去后,有什么异动,不必请示,杀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