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前至蛇所,其蛇奋然跃出深穴,举首高数十丈,眼若火炬,口似血盆,鳞似
金钱,口中吐出一道妖气,则见:冥冥濛濛,比蚩尤迷敌的大雾;昏昏暗暗,例
元规污人的飞尘。飞去飞来,却似那汉殿宫中结成的黑块;滚上滚下,又似那泰
山岩里吐出的顽云。大地之中,遮蔽了峰峦岭岫;长空之上,隐藏了日月星辰。
弥弥漫漫,涨将开千有百里;霏霏拂拂,当着了十无一生。正是妖蛇吐气三千丈,
千里犹闻一阵腥。
真君呼一口仙风,吹散其气。率弟子各挥宝剑,乡人摩旗擂鼓,呐喊振天相
助。妖蛇全无惧色,奔将过来,真君运起法雷,劈头打去,兼用神剑一指,蛇乃
却步。施岑、甘战二人,奋勇飞步纵前,施踏其首,甘踹其尾,真君先以剑劈破
其颡,陈勋再引剑当中腰斩之,蛇腹遂尔裂开。忽有一小蛇自腹中走出,长有数
丈,施岑欲斩之,真君曰:“彼母腹中之蛇,未曾见天日,犹不曾加害于民,不
可诛之。”遂叱曰:“畜生好去,我放汝性命,毋得害人!”小蛇惧怯,奔行六
七里,闻鼓噪之声,犹反听而顾其母。此地今为蛇子港。群弟子再请追而戮之,
真君曰:“既放其生而又追戮之,是心无恻隐也。”蛇子遂得入江。今有庙在新
建吴城,甚是灵感。宋真宗敕封“灵顺昭应安济惠泽王”,俗呼曰小龙王庙是也。
大蛇既死,其骨聚而成洲,今号积骨洲。真君入海昏,经行之处,皆留坛靖,凡
有六处。通候时之地为七,一曰进化靖,二曰节奏靖,三曰丹符靖,四曰华表靖,
五曰紫阳靖,六曰霍阳靖,七曰列真靖,其势布若星斗之状,盖以镇压其后也。
其七靖今皆为宫观,或为寺院。巨蟒既诛,妖血污剑,于是洗磨之,且削石以试
其锋,今新建有磨剑池,试剑石犹在。真君谓诸徒曰:“蛟党除之莫尽,更有孽
龙精通灵不测,今知我在此,若伺隙溃我郡城,恐吴、彭二人莫能慑服,莫若弃
此而归。”施岑是个勇士,谓曰:“此处妖孽甚多,再寻几日,杀几个回去却好!”
真君曰:“吾在外日久,恐吾郡蛟党又聚作一处,可速归除之!”于是悉离海昏
而行。海昏乡人感真君之德,遂立生祠,四时享祭,不在话下。
且说孽龙精果然深恨真君,乘其远出,欲将豫章郡滚成一海,以报前仇。遂
聚集败残蛟党,尚有七八百馀。孽龙曰:“昨夜月离于毕,今夜酉时,主天阴晦
暝,风雨大作,我与尔等,趁此机会,把豫章郡一滚而沉,有何不可?”此时正
是午牌时分,吴君猛与彭君抗恰从西山高处,举目一望,只见妖气漫天,乃曰:
“许师往外诛妖,不想妖气尽聚于此……”言未毕,忽见豫章郡社伯并土地等神,
来见吴君说:“孽龙又聚了八百馀蛟党,欲搅翻江西一郡,变作沧海,只待今夜
酉牌时分风雨大作之时,就要下手。有等居民,闻得此信,皆来小神庙中,叩头
磕脑,叫小神保他。我想江西不沉却好,若沉了时节,正是‘泥菩萨落水,自身
难保’,还保得别人?伏望尊仙怎生区处!”吴君听说此事,到吃了一大惊,遂
与彭君急忙下了山头。吴君谓彭君曰:“尔且仗剑一口,驱使神兵,先往江前、
江后寻逻!”彭君去了,吴君乃上了一座九星的法坛,取过一个五雷的令牌,仗
了一口七星的宝剑,注上一碗五龙吐的净水,念了几句“乾罗恒那九龙破秽真君”
的神咒,捏了一个三台的真诀,步了一个八卦的神罡。乃飞符一道,径差年值功
曹,送至日宫太阳帝君处投下,叫那太阳帝君把这个日轮儿缓缓的沉下,却将酉
时翻作午时,就要如鲁阳挥以长戈,即返三舍,虞公指以短剑,却转几分的日子。
又飞符一道,径差月值功曹,送至月宫太阴星君处投下,叫那太阴星君把这个月
轮儿缓缓的移上,却将亥时翻作酉时,就要如团团离海角,渐渐出云衢,此夜一
轮满,清光何处无。又飞符一道,径差日值功曹,送至风伯处投下,叫那风伯今
晚将大风息了,一气不要吹嘘,万窍不要怒叫,切不可过江掇起龙头浪,拂地吹
开马足尘;就树撮将黄叶落,入山推出白云来。又飞符一道,径差时值功曹,送
至雨师处投下,叫那雨师今晚收了雨脚,休得要滴滴打破芭蕉,淋淋漓漓洗
开苔藓;颓山黑雾倾浓墨,倒海冲风泻急湍;势似阳侯夸溟海,声如项羽战章邯。
又飞符一道,差那律令大神,迳到雷神处投下,叫那雷神今晚将五雷藏着,休得
要驱起那号令,放出那霹雳,轰轰烈烈,使一鸣山岳震,再鼓禹门开;响激天关
转,身从地穴来。又飞符一道,差着急脚大神,送至云师处投下,叫他今晚卷起
云头,切不可氤氤氲氲,遮掩天地;渺渺漠漠,蒙蔽江山。使那重重翼凤飞层汉,
叠叠从龙出远波;太行游子思亲切,巫峡襄王入梦多。吴君遣符已毕,又差那社
伯等神,火速报知真君,急回豫章郡,慑伏群妖,毋得迟误。吴君调拨已毕,遂
亲自仗剑,镇压群蛟,不在话下。
却说孽龙精只等待日轮下去,月光上来的酉牌时分,就呼风唤雨,驱云使雷,
把这豫章一郡滚沉。不想长望短望,日头只在天上照耀,叫他下去,那日头就相
似缚下一条绳子,再也不下去。孽龙又招那月轮上来,这月轮就相似有人扯住着
他,再也不上来。孽龙怒起,也不管酉时不酉时,就命取蛟党,大家呼着风来。
谁知那风伯遵了吴君的符命,半空中叫道:“孽龙!你如今学这等歪,却要放风,
我那个听你!”孽龙呼风不得,就去叫雷神打雷。谁知那雷神遵了吴君的符命,
半下儿不响。孽龙道:“雷公,雷公!我往日唤你,少可有千百声,今日半声
气不做,敢害哑了?”雷神道:“我到不害哑,只是你今日害颠。”孽龙见雷公
不响,无如之奈,只得叫声:“云师快兴云来!”那云师遵了吴君的符命,把那
千岩万壑之云,只卷之退藏于密,那肯放之弥于六合。只见玉宇无尘,天清气朗,
那云师还在半空中唱一个“万里长江收暮云”耍子哩。孽龙见云师不肯兴云,且
去问雨师讨雨。谁知那雨师亦遵了吴君的符命,莫说是千万洒将下来,就是
半儿也是没有的。
孽龙精望日日不沉,招月月不上,呼风风不至,唤雨雨不来,驱雷雷不响,
使云云不兴。直激得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遂谓众蛟党曰:“我不要风、云、
雷、雨,一小小豫章郡终不然滚不成海?”遂耸开鳞甲,翻身一转,把那江西章
江门外,就沉了数十馀丈。吴君看见,即忙飞起手中宝剑,驾起足下祥云,直取
孽龙。孽龙与吴君厮战,彭君亦飞剑助敌,在江西城外大杀一场。孽龙招取党类,
一涌而至,在上的变成无数的黄蜂,扑头扑脑乱丁;在下的变成滚滚的长蛇,遍
足乱绕。孽龙更变作个金刚菩萨,长又长,大又大,手执金戈,与吴君彭君混战。
好一个吴君!又好一个彭君!上杀个雪花盖,战住狂蜂;下杀个枯树盘根,战
住长蛇;中杀个鹞子翻身,抵住孽龙。自未时杀起,杀近黄昏。忽真君同着诸弟
子到来,大喝一声:“许逊在此!孽畜敢肆害么?”诸蛟皆有惧色。孽龙见了真
君,咬定牙根,要报前仇。乃谓群蛟曰:“今日遭此大难,我与尔等,生死存亡,
在此一举!”诸蛟踊跃言曰:“父子兄弟,当拚命一战,胜则同生,败则同死!”
遂与孽龙精力战真君,怎见得利害:愁云蔽日,杀气漫空,地覆天翻,神愁鬼哭。
仙子无边法力,妖精许大神通。一个万丈潭中孽怪,舞着金戈;一个九重天上真
仙,飞将宝剑。一个棱棱层层甲鳞竦动,一个变变化化手段高强。一个呵一口妖
气,雾涨云迷;一个吹一口仙风,天清气朗。一个领蛟子蛟孙战真仙,恰好似八
十万曹兵鏖赤壁;一个同仙徒仙弟收妖孽,却好似二十八汉将闹昆阳。一个翻江
流,搅海水,重重叠叠涌波涛;一个撼乾枢,摇坤轴,烈烈轰轰运霹雳。一个要
为族类报了冤仇,一个要为生民除将祸害。正是:
两边齐角力,一样显神机;到头分胜败,毕竟有雄雌!
却说孽龙精奋死来战真君,真君正要拿住他,以绝祸根。那些蛟党终是心中
惧怯,真君的弟子们,各持宝剑,或斩了一两个的,或斩了三四个的,或斩了五
六个的,喷出腥血,一片通红。周广一剑,又将孽龙的第二子斩了。其馀蛟党一
个个变化走去,只有孽龙与真君独战,回头一看,蛟党无一人在身傍,也只得跳
上云端,化一阵黑风而走。真君急追赶时,已失其所在,乃同众弟子回归。真君
谓吴猛曰:“此番若非君之法力,数百万生灵,尽葬于波涛中矣!”吴君曰:
“全仗尊师杀退蛟孽,不然,弟子亦危也。”
却说孽龙屡败,除杀死族类外,六子之中,已杀去四子。众蛟党恐真君诛己,
心怏怏不安,尽皆变去。止有三蛟未变,三蛟者:二蛟系孽龙子,一蛟系孽龙孙,
藏于新建洲渚之中。其馀各变形为人,散于各郡城市镇中,逃躲灾难。一日,有
真君弟子曾亨入于城市,见二少年,状貌殊异,鞠恭长揖,向曾亨问曰:“公非
许君高门乎?”曾亨曰:“然。”既而问少年曰:“君是何人也?”少年曰:
“仆家居长安,累世崇善。远闻许公深有道术,诛邪斩妖,必仗神剑,愿闻此神
剑,有何功用?”曾亨曰:“吾师神剑,功用甚大,指天天开,指地地裂,指星
辰则失度,指江河则逆流。万邪不敢当其锋,千妖莫能撄其锐。出匣时,霜寒雪
凛;耀光处,鬼哭神愁,乃天赐之至宝也!”少年曰:“世间之物,不知亦有何
物可当贤师神剑,而不为其所伤?”曾亨戏谓之曰:“吾师神剑,惟不伤冬瓜、
葫芦二物耳,其馀他物皆不能当也。”少年闻言,遂告辞而去。曾亨亦不知少年
乃是蛟精所变也。蛟精一闻冬瓜、葫芦之言,尽说与党类知悉。真君一日以神剑
授弟子施岑、甘战,令其遍寻蛟党诛之。蛟党以甘、施二人寻追甚紧,遂皆化为
葫芦、冬瓜,泛满江中。真君登秀峰之巅,运神光一望,乃呼施岑、甘战谓曰:
“江中所浮者,非葫芦、冬瓜,乃蛟精馀党也,汝二人可履水内斩之!”于是施
岑、甘战飞步水上,举剑望葫芦乱砍。那冬瓜、葫芦乃是轻浮之物,一砍即入水
中,不能得破。正懊恼之间,忽有过往大仙在虚空中观看,遂令社伯之神,变为
一八哥鸟儿,在施岑、甘战头上叫曰:“下剔上,下剔上。”施岑大悟,即举剑
自下剔上,满江蛟党,约有七百馀性命,连根带蔓,悉无噍类。江中碧澄澄流水,
变为红滚滚波涛。止有三蛟未及变形者,因而获免。真君见蛟党尽诛,遂封那八
哥鸟儿头上一冠,所以至今八哥儿头上,皆有一冠。真君斩尽蛟党,后人有诗叹
曰:神剑棱棱辟万邪,碧波江上砍葫瓜。孽龙党类思翻海,不觉江心杀自家。
且说孽龙精所生六子,已诛其四。蛟党千馀,俱被真君诛灭。止有第三子,
与第六子,并有一长孙藏于新建县洲渚之中,尚得留命。及闻真君尽诛其蛟类,
乃大哭曰:“吾父未知下落,今吾等兄弟六人,传有子孙六七百,并其族类,共
计千馀。今皆被许逊剿灭,止留我兄弟二人,并一侄在此。吾知许逊道法高妙,
岂肯容我叔侄们性命?不如前往福建等处,逃躲残生,再作区处。”正欲起行,
忽见真君同弟子甘战、施岑卒至,三蛟急忙逃去。真君见一道妖气冲天而起,乃
指与甘、施二人曰:“此处有蛟党未灭,可追去除之,以绝其根!”真君遂与甘、
施二人,飞步而行,蹑踪追至半路,施岑飞剑斩去一尾。追至福建延平府,地名
氵茶洋九里潭,其一蛟即藏于深潭之中。真君召乡人谓曰:“吾乃豫章许逊,今
追一蛟精至此,伏于此潭,吾今将竹一根,插于潭畔石壁之上,以镇压之,不许
残害生民。汝等居民,勿得砍去!”言毕,即将竹插之,嘱曰:“此竹若罢,许
汝再生;此竹若茂,不许再出!”至今潭畔,其竹母若凋零,则复生一笋,成竹
替换复茂,今号为“许真君竹”。至今其竹一根在。往来舟船,有商人见其蛟者,
其蛟无尾。更有一蛟被真君与甘、施二人,赶至福建建宁府崇安县。有一寺名怀
玉寺,其寺有一长老,法名全善禅师,在法堂诵经,忽见一少年走入寺中,哀告
曰:“吾乃孽龙之子,今被许逊剿灭全家,追赶至此,望贤师怜悯,救我一命,
后当重报!”长老曰:“吾闻豫章许逊道法高妙,慧眼通神,吾此寺中,何处可
躲?”少年曰:“长老慈悲为念,若肯救拔小人,小人当化作粟米一粒藏于贤师
掌中,待许逊到寺,贤师只合掌诵经,方保无事。”长老允诺,少年即化为粟米
一粒,入于长老掌中躲讫。真君与甘战、施岑二人,赶入寺中,谓长老曰:“吾
乃豫章许逊,赶一蛟精至此,今在何处?可令他出来见我!”长老也不答应,只
管合掌拱手,口念真经。真君不知藏在长老掌中,遍寻不见,遂往寺外前后各处
寻之,并不见踪迹。施岑曰:“想蛟精去矣,吾等合往他处寻赶!”
却说蛟精以真君去寺已远,乃复化为少年,拜谢长老曰:“深蒙贤师活命之
恩,无可报答,望贤师分付寺中,着令七日七夜不要撞钟擂鼓,容我报答一二。”
长老依言,分付师兄师弟,徒子徒孙等讫。及至三日,只见寺中前后狂风顿起,
冷气飕飕,土木自动。长老大惊,谓僧众曰:“吾观孽龙之子,本是害人之物,
得我救命,教我等七日七夜不动钟鼓。今止三日,风景异常,想必是他把言语哄
我,若不打动钟鼓,莫承望他报恩,此寺反遭其害,那时悔之晚矣!”于是即令
僧众撞起那东楼上华钟,那钟儿响了一百单八声,荣荣汪汪,正是梵王宫里鲸声
吼,商客舟中夜半闻。又打起那西楼上画鼓,那鼓儿响了一个三起三煞,叮叮咚
咚,正是俨若雷鸣云汉上,恍疑鼍吼海涛中。那蛟精闻得钟鼓之声,吃了一惊,
即转身又化为少年,回到寺中,来见长老言曰:“吾前日分付寺中,七日勿动钟
鼓,意欲将寺门外前后高山峻岭,滚成万亩良田,报答我师活命之恩。今才三日,
止将高山上略荡得平些,滚有泉出,未及如数,而吾师即动钟鼓,其故何也?”
长老以狂风顿起,山动地动为对。那少年不胜叹息。长老乃令人往寺外前后观之,
但见高峻之处,皆荡得坦平,滚滚泉流不竭。至今怀玉寺中,不止千顷平坦良田,
盖亦蛟精报恩所致。
却说真君离了寺门,遍寻不见蛟精,乃复回高处望之,只见妖气依原还在寺
中。乃与甘、施二人,又来寺中寻觅。其蛟精知真君复来,即先化为一僧,拜辞
长老言曰:“吾族中有众千馀,皆被许逊诛灭,兄弟六人,已亡其四,吾父又未
知存亡何如,吾今悔改前非,修行悟道。”言毕垂泪而别。真君果复至寺中,只
见妖气出外,遂乃蹑迹追至建阳,地名叶墩。遥见一僧,知是蛟精所变。乃令甘、
施二弟子,追赶至近,甘施意欲斩之,真君连忙喝住曰:“不可,此物虽是害人,
今化为僧,量必改恶迁善。”遂叱曰:“孽畜,我今赦汝前去,汝务要从善修行,
勿害生民!吾有谛语,分付与汝,劳心记着:‘逢湖则止,逢仰则住。’”分付
已毕,遂纵之而去。甘战叱曰:“孽畜,我师父饶了你性命,再不要害人。”施
岑亦叱曰:“孽畜,你若不遵我师父谛语,再若害人,我擒汝就如反掌之易。”
那僧含羞乱窜而去。脱离了叶墩地方,来至一村,前有一山,遇一牧童,其僧乃
问曰:“此处是何地方?”牧童答曰:“此处地方贵湖,前面一山,名曰仰山。”
僧闻牧童之言,乃大喜曰:“适间承真君分付:‘逢湖则止,逢仰则住。’今到
此处,合此二意,可以在此居住矣!”遂憩于路旁水田之间。其中间泉水,四时
不竭,此地名龙窟,后乃名离龙窟。龙僧即于仰山修行,法名古梅禅师。遂建一
寺,名仰山寺,其寺当时乏水,古梅将指头在石壁上乱指,皆有泉出。其寺田粮
亦广,至今犹在。真君即于叶墩立一观,名曰:真君观,遥与仰山相对,以镇压
之。其观至今犹存。
却说真君又追一蛟精,其蛟乃孽龙第一子之子,孽龙之长孙也。此蛟直走至
福州南台躲避,潜其踪迹。真君命甘、施二弟子,遍处寻索,乃自立于一石上,
垂纶把钓,忽觉钓丝若有人扯住一般,真君乃站在石上,用力一扯,石遂裂开。
石至今犹在,因名为钓龙石。只见扯起一个大螺,约有二三丈高大,螺中有一女
子现出,真君曰:“汝妖也!”那女子双膝跪地告曰:“妾乃南海水侯第三女。
闻尊师传得仙道,欲求指教修真之路。故乘螺舟特来相叩。”真君乃指以高盖山,
可为修炼之所,且曰:“此山有苦参甘草,上有一井,汝将其药投于井中,日饮
其水,久则自可成仙。”遂命女子复入螺中,用巽风一口,吹螺舟浮于水面,直
到高盖山下。女子乘螺于此,其螺化为大石,至今犹在。遂登山采取苦参甘草等
药,日于井中投之,饮其井泉,后女子果成仙而去。至今其乡有病者,汲井泉饮
之,其病可愈。却说施岑、甘战回见真君,言蛟精无有寻处。真君登高山绝以
望,见妖气一道,隐隐在福州城开元寺井中喷出,乃谓弟子曰:“蛟精已入在井
中矣!”遂至其寺中,用铁佛一座,置于井上压之。其铁佛至今犹在。真君收伏
三蛟已毕,遂同甘战、施岑复回豫章,再寻孽龙诛之。后人有诗叹曰:迢迢千里
到南闽,寻觅蛟精驾雾云。到年留名留异迹,今人万古仰真君。
却说孽龙既不能滚沉豫章,其族党变为瓜、葫,一概被真君所灭。所生六子,
斩了四子,只有二子一孙,犹未知下落。越思越恼,只得又奔往洋子江中,见了
火龙父亲,哭诉其事。火龙曰:“四百年前,孝悌明王传法与兰公,却使兰公传
法与谌母,谌母传法与许逊。吾知许逊一生,汝等有此难久矣!故我当时就令了
鼋帅,统领虾兵蟹将,要问他追了金丹宝鉴、铜符铁券之文。谁知那兰公将我等
杀败。我彼时少年精壮,也奈何兰公不得,今日有许多年纪,筋力憔悴,还奈得
许逊何!这凭你自去。”孽龙叹曰:“今有人说,父不顾子的世界,果然,果然!”
火龙骂曰:“畜生,我满眼的孙子,今日被你不长进,败得一个也没了,还来怨
我父亲!”遂打将孽龙出来。
孽龙见父亲不与他做主,遂在江岸上放声大哭。惊动了南海龙王敖钦第三位
太子。彼时太子领龙王钧旨,同巡江夜叉全身披挂,手执钢刀,正在此巡逻长江。
认得是火龙的儿子,即忙问曰:“你在此哭甚事?”孽龙道:“吾族党千馀,皆
被许逊诛灭,父亲又不与我作主,我今累累然若丧家之狗,怎的由人不哭。”太
子曰:“自古道:‘家无全犯。’许逊怎么就杀了你家许多人?他敢欺我水府无
人么?老兄且宽心,待我显个手段,擒他报取冤仇!”孽龙道:“许逊传了谌母
飞步之法,仙女所赐宝剑,其实神通广大,难以轻敌。”太子曰:“我龙宫有一
铁杵,叫做如意杵;有一铁棍,叫做如意棍。这个杵这个棍,欲其大,就有屋桷
般大;欲其小,只如金针般小;欲其长,就有三四丈长;欲其短,只是一两寸短,
因此名为如意。此皆父王的宝贝,那棍儿被孙行者讨去,不知那猴子打死了千千
万万的妖怪。只有这如意杵儿,未曾使用,今带在我的身边。试把来与许逊弄一
弄,他若当抵得住,真有些神通。”孽龙问道:“这杵是那一代铸的?”太子道:
“这杵是乾坤开辟之时,有一个盘古王,凿了那昆仑山几片棱层石,架了一座的
红炉;砍了广寒宫一株娑婆树,烧了许多的黑炭;取了须弥山几万斤的生铁;用
了太阳宫三味的真火;叫了那炼石的女娲,炼了七七四十九个日头。却命着雨师
洒雨,风伯煽风,太乙护炉,祝融看火,因此上炼得这个杵儿。要大就大,要小
就小,要长就长,要短就短,且此杵有些妙处,抛在半空之中,一变十,十变百,
百变千,千变万,更会变化哩!”孽龙问曰:“如今那铁杵放在那里?”太子即
从耳朵中拿将出来,向风中幌一幌,就有屋桷般大;幌两幌,就有竹竿般长。孽
龙大喜曰:“这样东西,要长就长,要大则大,那许逊有些法力,尚可当抵一二。
徒弟们皆是后学之辈,禁得几杵?”夜叉见太子欲与孽龙报仇,乃谏曰:“爷爷
没有钧旨,太子怎敢擅用军器?恐爷爷知道,不当稳便。”太子曰:“吾主意已
定,你肯辅我,便同去;如不肯辅我,任你先转南海去罢!”夜叉不肯相助自去
了。那太子杀奔豫章,要拿许逊,与孽龙报仇。却怎生打扮,则见:重叠叠“鳖
甲”坚固,整齐齐“海带”飞斜。身骑着“海马”号三花,好一似“天门冬”将
军披挂。走起了磊磊落落“滑石”,飞将来溟溟漠漠“辰砂”。索儿绞的是“天
麻”,要把“威灵仙”拿下。
却说真君同着弟子甘战、施岑等各仗宝剑,正要去寻捉孽龙,忽见龙王三太
子叫曰:“许逊,许逊!你怎么这等狠心,把孽龙家千百馀人一概诛戮!你敢小
觑我龙宫么?我今日与你赌赛一阵,才晓得我的本事。”真君慧眼一看,认得是
南海龙王的三太子,喝曰:“你父亲掌管南海,素称本分,今日怎的出你们不肖
儿子?你好好回去,免致后悔!”太子道:“你杀人之父,人亦杀其父;杀人之
兄,人亦杀其兄。孽龙是我水族中一例之人,我岂肯容你这等欺负!”于是举起
钢刀,就望真君一砍。真君亦举起宝剑来迎,两个大杀一场。则见:一个是九天
中神仙领袖,一个是四海内龙子班头。一个的道法精通,却会吞云吸雾;一个的
武艺惯熟,偏能掣电驱雷。一个呼谌母为了师傅,最大神通,一个叫龙王做了父
亲,尽高声价。一个飞宝剑,前挑后剔,光光闪闪,就如那大寒陆地凛严霜;一
个抛铁杵,直撞横冲,<王吉>々珰珰,就如那除夜人家烧爆竹。真个是棋逢敌手,
终朝胜负难分;却原来阵遇对头,两下高低未辨。
真君与那太子刀抵剑,剑对刀,自巳牌时分,战至午时,不分胜败。施岑谓
众道友曰:“此龙子本事尽高,恐师父不能拿他,可大家一齐掩杀!”那太子见
真君弟子一齐助战,遂在耳朵中,取出那根铁杵来,幌了两三幌,望空抛起,好
一个铁杵!一变作十,十变作百,百变作千,千变作万,半天之中,就如那纷纷
柳絮颠狂舞,滚滚蜻蜓上下飞。满空撞得砅<石邦>响,恰是潘丞相公子打擂槌。
你看那真君的弟子们,才把那脑上的杵儿撇开,忽一杵在脑后一打;才把那脑后
的杵儿架住,忽一杵在心窝一笃;才把心窝的杵儿一抹,忽一杵在肩膀上一锥。
那些弟子们怕了那杵,都败阵而走。好一个真君,果有法术,果有神通,将宝剑
望东一指,杵从东落;望西一指,杵从西开;望南一指,杵从南坠;望北一指,
杵从北散。真君虽有这等法力,争奈千千万万之杵,一杵去了,一杵又来,却未
能取胜。忽观世音菩萨空中闻得此事,乃曰:“敖钦龙王十分仁厚,生出这个不
肖儿子,助了蛟精。我若不去收了他如意杵宝贝,许逊纵有法力,无如之何。”
于是驾起祥云,在半空之中,解下身上罗带,做成一个圈套儿丢将起来,把那千
千万万之杵尽皆套去。那太子见有人套去他的宝贝,心下慌张,败阵而走。孽龙
接见,问曰:“太子与许逊征战得大胜否?”太子曰:“我战许逊正在取胜之际,
不想有一妇人使一个圈套,把我那宝贝套去了。我今没处讨得!”孽龙曰:“套
宝贝者,非是别人,乃是观世音菩萨……”言未毕,真君赶至,孽龙望见,即化
一阵黑风走了。太子心中不忿,又提着手中钢刀,再来交战。此是败兵之将,英
勇不加,两合之中,被真君左手一剑架开钢刀,却将右手一剑来斩太子。忽有人
背后叫曰:“不可,不可!”真君举眼一看,见是观音,遂停住宝剑。观音曰:
“此子是敖钦龙王的第三子,今无故辅助孽龙,本该死罪。奈他父亲素是仁厚,
今我在此,若斩了此子,龙王又说我不救他,体面上不好看。”真君方才罢手。
却说那巡江夜叉回转龙宫,将太子助孽龙之事,一一禀知龙王。龙王顿足骂
曰:“这畜生恁的不肖!”彼时东海龙王龙顺、西海龙王敖广、北海龙王敖润同
聚彼处。亦曰:“这畜生今日去战许逊,就如那葛伯与汤为仇;辅助孽龙就如那
崇侯助纣为虐,容不得他!”敖钦曰:“这样儿子要他则甚!”遂取过一口利剑,
敕旨一道,令夜叉将去叫太子自刎而亡。夜叉领了敕旨,赍了宝剑,径来见着三
太子。太子闻知其故,唬得魂不着体,遂跪下观音叫道:“善菩萨!没奈何,到
我父王处保过这次!”观音道:“只怕你父亲难饶你死罪,你不如到蛇盘谷中鹰
愁涧躲避,三百年后,等唐三藏去西天取经,罚你变做个骡子,径往天竺国驮经
过来,那时将功赎罪,我对你父亲说过,或可留你。”太子眼泪汪汪,拜辞观世
音,往鹰愁涧而去。观音复将所收铁杵付与夜叉,教夜叉交付与龙王去讫。真君
亦辞了观音回转豫章,不在话下。
却说观音菩萨,别了真君,欲回普陀岩去,孽龙在途中投拜,欲求与真君讲
和,后当改过前非,不敢为害,言辞甚哀。观音见其言语恳切,乃转豫章,来见
真君。真君问曰:“大圣到此,复有何见谕?”观音曰:“吾此一来,别无甚事,
孽龙欲与君讲和,今后改恶迁善,不知君允否?”真君曰:“他既要讲和,限他
一夜滚百条河,以鸡鸣为止;若有一条不成,吾亦不许!”观音辞真君而去。弟
子吴猛谏曰:“孽畜原心不改,不可许之。”真君曰:“吾岂不知,但江西每逢
春雨之时,动辄淹浸,吾欲其开成百河,疏通水路耳,非实心与之和也。吾今分
付社伯,阻挠其功,勿使足百条之数,则其罪难免,亦不失信于观音矣!”却说
孽龙接见观音,问其所以。观音将真君所限之事,一一说与。孽龙大喜,是夜用
尽神通,连滚连滚,恰至四更,社伯扣计其数,已滚九十九条。社伯心荒,乃假
作鸡鸣,引动众鸡皆鸣,孽龙闻得大惊,自知不能免罪,乃化为一少年,未及天
明,即遁往湖广躲避去讫。真君至天明,查记河数,止欠一条,鸡声尽鸣,乃知
是社伯所假也。遂令弟子计功受赏。真君急寻孽龙之时,已不知其所在。后来遂
于河口立县,即今之南康湖口县是焉。
却说孽龙遁在黄州府黄冈县地方,变作个少年的先生求馆。时有一老者姓史,
名仁,家颇饶裕,有孙子十馀人,正欲延师开馆。孽龙至其家,自称:“豫章曾
良,闻君家有馆,特来领教。”史老见其人品清高,礼貌恭敬,心窃喜之,不知
其学问何如,遂谓曰:“敝乡旧俗,但先生初来者,或考之以文,或试之以对,
然后启帐。卑老有一对,欲领尊教何如?”孽龙曰:“愿闻。”史老曰:“曾先
生腰间加四,鲁邦贤士。”孽龙曰:“我就把令孙为对。”遂答曰:“史小子
头上着一横,吏部天官。”史老见先生对得好,不胜之喜,乃曰:“先生高才邃
养,奈寒舍学俸微少,未可轻屈。”孽龙道:“小子借寓读书,何必计利。”史
老遂择日启馆,叫诸孙具贽见之仪,行了拜礼,遂就门下受业。孽龙教授那些生
徒,辨疑解惑,读书说经,明明白白,诸生大有进益,不在话下。
却说真君以孽龙自滚河以后,遍寻不见,遂同甘战、施岑二人,迳到湖广地
面寻觅踪迹。忽望妖气在黄冈县乡下姓史的人家,乃与二弟子径往其处。至一馆
中,知是孽龙在此,变作先生,教训生徒。真君乃问其学生曰:“先生那里去了?”
学生答云:“先生洗浴去了。”真君曰:“在那里洗浴?”学生曰:“在涧中。”
真君曰:“这样十一月天气,还用冷水洗浴?”学生曰:“先生是个体厚之人,
不论寒天热天,常要水中去浸一浸。若浸得久时,还有两三个时辰才回来。”真
君乃与弟子坐在馆中,等他回时,就下手拿着。忽举头一看,见柱壁上有对联云:
“赵氏孤儿,切齿不忘屠岸贾;伍员烈士,鞭尸犹恨楚平王。”又壁上题有诗句
云:“自叹年来运不齐,子孙零落却无遗。心怀东海波澜阔,气压西江草树低。
怨处咬牙思旧恨,豪来挥笔记新诗。男儿不展风云志,空负天生八尺躯。”
真君看诗对已毕,大惊,谓弟子曰:“此诗此对,皆是复仇之诗!若此孽不
除,终成大患。汝等务宜勉力擒之。”言未毕,忽史老来馆中,看孙子功书。时
盛冬天气,史老身上披领羊裘,头上戴暖帽,徐徐而来。及见真君丰姿异常,
连忙施礼,问曰:“先生从何而来?”真君曰:“小生乃豫章人,特来访友。”
史老谓孙子曰:“客在此,何不通报?”遂邀真君与二弟子至家下告茶。茶毕,
史老问真君姓名,真君曰:“小生姓许名逊,此二徒,一姓施名岑,一姓甘名战。”
史老曰:“闻得许君者,法术甚妙,诛灭蛟精,敢是足下否?”真君曰:“然。”
史老遂下拜。真君以其年老,连忙答礼。史老问曰:“仙驾临此,欲何为?”真
君曰:“尊府教令孙者,乃孽龙精也,变形于此,吾寻踪觅迹,特来擒之。”史
老大惊曰:“怪道这个先生无问寒天暑天,日从涧中洗浴。浴水之处,往时浅浅
的,今成一潭,深不可量。”真君曰:“老翁有缘,幸遇小生相救。不然今日是
个屋舍,后日是个江河,君家且葬鱼腹矣!”史老曰:“此蛟精怎的拿他?”真
君曰:“此孽千变万化,他若提防于我,擒之不易。幸今或未觉,纵要变时,必
资水力。可令公家凡水缸水桶洗脸盆,及碗盏之类,皆不可注水,使他变化不去,
我自然拿了他。”史老分付已毕,孽龙正洗浴回馆,真君见了,大喝一声:“孽
畜走那里去?”孽龙大惊,却待寻水而变,遍处无水,惟砚池中有一馀水未倾,
遂从里面变化而去,竟不知其踪迹。后人有诗叹曰:堪叹蛟精玄上玄,墨池变化
至今传。当时若肯心归正,却有金书取上天。
史老见真君赶去孽龙,甚是感谢,乃留真君住了数日,极其款曲。真君曰:
“此处孽龙居久,恐有沉没之患,汝可取杉木一片过来,吾书符一道,打入地中,
庶可以镇压之!”真君镇符已毕。感史老相待殷勤,更取出灵丹一粒,石一片,
化为黄金,约有三百馀两,相谢史老而去。施岑曰:“孽龙今不知遁在何处,可
从此湖广上下,遍处寻觅诛之。”真君曰:“或此孽瞰我等在此,又往豫章,欲
沉郡城土地,未可知也。莫若且回家中,觅其踪迹,如果不在,再往外获之未晚。”
于是师弟们一路回归。
却说孽龙精砚池变去,又化为美少男子,逃往长沙府。闻知刺史贾玉家生有
一女,极有姿色,怎见得:眉如翠羽,肌如凝脂,齿如瓠犀,手如柔荑。脸衬桃
花瓣,鬟堆金凤丝。秋波湛湛妖娆态,春笋纤纤妖媚姿。说甚么汉苑王嫱,说甚
么吴宫西施,说甚么赵家飞燕,说甚么杨家贵妃。柳腰微摆鸣金珮,莲步轻移动
玉肢。月里嫦娥难比此,九天仙子怎如斯!孽龙遂来结拜刺史贾玉,贾玉问曰:
“先生何人也?”答曰:“小人姓慎,名郎,金陵人氏。自幼颇通经典,不意名
途淹滞,莫能上达,今作南北经商之客耳。因往广南贩货,得明珠数斛,民家无
处作用,特来献与使君,伏望笑留。”贾使君曰:“此宝乃先生心力所求,况汝
我萍水相逢,岂敢受此厚赐。”再三推拒,慎郎献之甚切,使君不得已而受之。
留住数日,使君见慎郎礼貌谦恭,丰姿美丽,琴棋书画,件件皆能,弓矢干戈,
般般惯熟,遂欲以女妻之。慎郎鞠躬致谢,复将珍宝厚贿使君亲信之人,悉皆称
赞慎郎之德。使君乃择吉日,将其女与慎郎成亲,不在话下。
却说慎郎在贾府成婚以后,岁遇春夏之时,则告禀使君,托言出游江湖,经
商买卖。至秋冬之时,则重载船只而归,皆是奇珍异宝。使君大喜曰:“吾得佳
婿矣!”盖不知其为蛟精也。所得资财宝货,皆因春夏大水,覆人舟船,抢人财
宝,装载而归。慎郎入赘年,复生三子。一日慎郎寻思起来,不胜忿怒曰:“吾
家世居豫章,子孙族类,一千馀众,皆被许逊灭绝;破我巢穴,使我无容身之地。
虽然潜居此地,其实怨恨难消。今既岁久,谅许逊不复知有我也。我今欲回豫章,
大兴洪水,溃没城郡,仍灭取许逊之族,报复前仇,方消此恨!”言罢,来见使
君。使君问曰:“贤婿有何话说?”慎郎曰:“方今春风和暖,正宜出外经商,
特来拜辞岳父而去。家中妻子,望岳丈看顾。”使君曰:“贤婿放心前去,不必
多忧。若得充囊之利,早图返棹。”言罢,分别而去。
时晋永嘉七年,真君与其徒甘战、施岑周览城邑,遍寻蛟孽,三年间,杳无
踪迹,已置之度外去了。不想这孽龙自来送死。忽一日,道童来报,有一少年子
弟,丰姿美貌,衣冠俊伟,来谒真君。真君命入,问曰:“先生何处人也?”少
年曰:“小生姓慎,名郎,金陵人氏。久闻贤公有斡旋天地之手,慑伏孽龙之功,
海内少二,寰中寡双,小生特来过访,欲遂识荆之愿,别无他意。”真君曰:
“孽精未除,徒负虚名,可愧,可愧!”真君言罢,其少年告辞而出,真君送而
别之。甘、施二弟子曰:“适间少年,是何人也?”真君曰:“此孽龙也,今来
相见,探我虚实耳!”甘施曰:“何以知之?”真君曰:“吾观其人妖气尚在,
腥风袭人,是以知之。”甘施曰:“既如此,即当擒而诛之,何故又纵之使去也?”
真君曰:“吾四次擒拿,皆被变化而去,今佯为不知,使彼不甚提防,庶可随便
擒之耳!”施岑乃问曰:“此时不知逃躲何处?吾二人愿往杀之!”真君举慧眼
一照,乃曰:“今在江浒,化为一黄牛,卧于郡城沙碛之上。我今化为一黑牛,
与之相斗,汝二人可提宝剑,潜往窥之。侯其力倦,即拔剑而挥之,蛟必可诛也!”
言罢,遂化一黑牛,奔跃而去,真个:四蹄坚固如山虎,两角峥嵘似海龙;今向
沙边相抵触,神仙变化果无穷。真君化成黑牛,早到沙碛之上,即与黄牛相斗。
恰斗有两个时辰,甘、施二人,蹑迹而至,正见二牛相斗。黄牛力倦之际,施岑
用剑一挥,正中黄牛左股。甘战亦挥起宝剑斩及一角,黄牛奔入城南井中,其角
落地。今马当相对,有黄牛洲,此角日后成精,常变牛出来,害取客商船只,不
在话下。
却说真君谓甘、施曰:“孽龙既入井中,谅巢穴在此。吾遣符使吏兵导我前
进,汝二人可随我之后,蹑其踪迹,探其巢穴,擒而杀之,以绝后患!”言罢,
真君乃跳入井。施、甘二人,亦跳入井中。符使护引真君前进,只见那个井,其
口上虽是狭的,到了下面,别是一个乾坤。这边有一个孔,透着那一个孔;那边
有一个洞,透着那一个洞。就似杭州城二十四条花柳巷,巷巷相穿;又似龙窟港
三十六条大湾,湾湾相见。常人说道井中之蛙,所见甚小,盖未曾到这个所在,
见着许大世界。真君随符使一路而行,忽见有一样物件,不长不短,圆圆的相似
个擂槌模样,甘战拾起看时,乃是一车辖。问于真君曰:“此井中怎的有此车辖?”
真君道:“昔前汉有一人,姓陈,名遵,每大会宾客,辄闭了门,取车辖投于井
中,虽有急事,不得去。必饮罢,才捞取车辖还人。后有一车辖,再捞不起,原
来水荡在此处来了。”又行数里,忽见有一个四方四角,新新鲜鲜的物件,施岑
检将起来一看,原来是个印匣儿。问于真君,真君曰:“昔后汉有宦官张让劫迁
天子,北至河上,将传国玉玺投之井中,再无人知觉。后洛阳城南骊宫井有五色
气一道直冲上天,孙坚认得是宝贝的瑞气,遂命人浚井,就得了这一颗玉玺。玺
便得去,却把这个匣儿遗在这里。”又行数里,忽见有一物件,光闪闪,白净净,
嘴湾湾,腹大大的,甘战却拾将起来一看,原来是个银瓶。甘战又问于真君,真
君曰:“曾闻有一女子吟云:‘石上磨玉簪,玉簪欲成中央折;井底引银瓶,银
瓶欲上丝绳绝。’想这个银瓶,是那女子所引的,因断了绳子,故流落在此。”
符使禀曰:“孽龙多久遁去,真仙须急忙追赶,途路之上,且不要讲古。”真君
于是命弟子趱步而行,只见水族之中,见了的,唬得魂不附体,鲇鱼儿只把口张,
团鱼儿只把颈缩,虾子儿只顾拱腰,鲫鱼儿只顾摇尾,真君都置之不问。却说那
符使引真君再转一湾抹一角,正是行到山穷水尽处,看看在长沙府贾玉井中而出。
真君曰:“今得其巢穴矣!”遂辞了符使回去,自来抓寻。
却说孽龙精既出其井,仍变为慎郎,入于贾使君府中。使君见其身体狼狈,
举家大惊,问其缘故。慎郎答曰:“今去颇获大利,不幸回至半途,偶遇贼盗,
资财尽劫。又被杀伤左股,疼痛难忍!”使君看其刀痕,不胜隐痛,令家僮请求
医士疗治。真君乃扮作一医士,命甘、施二人,扮作两个徒弟跟随。这医士呵:
道明贤圣,药辨君臣。遇病时,深识着望闻问切;下药处,精知个功巧圣神。戴
唐巾,披道服,飘飘扬扬;摇羽扇,背葫芦,潇潇洒洒。诊寸关尺三部脉,辨邪
审痼,奚烦三折肱;疗上中下三等人,起死回生,只是一举手。真个是东晋之时,
重生了春秋扁鹊;却原来西江之地,再出着上古神农。万古共称医国手,一腔都
是活人心。
却说真君扮了医士,贾府僮仆见了,相请而去,进了使君宅上,相见礼毕。
使君曰:“吾婿在外经商,被盗贼杀伤左额左股,先生有何妙药,可以治之?容
某重谢。”真君曰:“宝剑所伤,吾有妙法,手到即愈。”使君大喜,即召慎郎
出来医治。当时蛟精卧于房中,问僮仆曰:“医士只一人么?”僮仆曰:“兼有
两个徒弟。”蛟精却疑是真君,不敢轻出。其妻贾氏催促之,曰:“医人在堂,
你何故不出?”慎郎曰:“你不晓事,医得我好也是这个医士,医得不好也是这
个医士。”贾氏竟不知所以。使君见慎郎不出,亲自入房召之,真君乃随使君之
后,直至房中厉声叱曰:“孽畜再敢走么?”孽龙计穷势迫,遂变出本形,蜿蜒
走出堂下。不想真君先设了天罗地网,活活擒之。又以法水喷其三子,悉变为小
蛟,真君拔剑并诛之。贾玉之女,此时亦欲变幻,施岑活活擒住。使君大惊!真
君曰:“慎郎者,乃孽龙之精,今变作人形,拜尔为岳丈。吾乃豫章许逊,追寻
至此擒之。尔女今亦成蛟,合受吾一剑!”贾使君乃与其妻跪于真君之前,哀告
曰:“吾女被蛟精所染,非吾女之罪,伏望怜而赦之!”真君遂给取神符与贾女
服之,故得不变。真君谓使君曰:“蛟精所居之处,其下即水。今汝舍下深不逾
尺,皆是水泉。可速徙居他处,毋自蹈祸。”使君举家惊惶,遂急忙迁居高处。
原住其地,不数日果陷为渊潭,深不可测,今长沙府昭潭是也。
施岑却从天罗地网中取出孽龙,欲挥剑斩之,真君曰:“此孽杀之甚易,擒
之最难。我想江西系是浮地,下面皆为蛟穴。城南一井其深无底,此井与江水同
消长,莫若锁此畜回归,吾以铁树镇之井中,系此孽畜于铁树之上,使后世倘有
蛟精见此畜遭厥磨难,或有警惕,不敢为害!”甘战曰:“善!”遂锁了孽龙,
径回豫章。于是驱使神兵,铸铁为树,置之郡城南井中。下用铁索钩锁,镇其地
脉,牢系孽龙于树,且祝之曰:“铁树开花,其妖若兴,吾当复出。铁树居正,
其妖永除,水妖屏迹,城邑无虞。”又留记云:“铁树镇洪州,万年永不休!天
下大乱,此处无忧。天下大旱,此处薄收。”又元朝吴全节有诗云:“八索纵横
维地脉,一泓消长定江流;豫章胜地由天造,砥柱中天亿万秋。”真君又铸铁为
符,镇于鄱阳湖中。又铸铁盖覆于庐陵元潭,今留一剑在焉。又立府靖于岧峣山
,皆所以镇压后患也。
真君既擒妖孽,功满乾坤。时晋明帝太宁二年,大将军王敦,字处仲,出守
武昌,举兵内向,次洞庭湖。真君与吴君同往说之,盖欲止敦而存晋室也。是时
郭景纯亦在王敦幕府,因此三人得以相会。景纯谓真君曰:“公斩馘蛟精,功行
圆满;况曩时西山之地,灵气锺完,公不日当上升矣!”真君感谢。一日景纯同
真君、吴君来谒王敦,敦见三人同至,大喜,遂令左右设宴款待。酒至半酣,敦
问曰:“我昨宵得一梦,梦见一木破天,不知主何吉凶?”真君曰:“木上破天,
乃未字也,公未可妄动!”吴君曰:“吾师之言,灼有先见,公谨识之!”王敦
闻二君言,心甚不悦。乃令郭璞卜之,璞曰:“此数用克体,将军此行,干事不
成也。”王敦不悦曰:“我之寿有几何?”璞曰:“将军若举大事,祸将不久;
若遂还武昌,则寿未可量。”王敦怒曰:“汝寿几何?”璞曰:“我寿尽在今日。”
王敦大怒,令武士擒璞斩之。真君与吴君举怀掷起,化为白鹤一双,飞绕梁栋之
上,王敦举眼看鹤,已失二君所在。且说郭璞既死,家人备办衣衾、棺椁,殓毕,
越三日,市人见璞衣冠俨然,与亲友相见如故。王敦知之不信,令开棺视之,果
无尸骸,始知璞脱质升仙也。自后王敦行兵果败,遂还武昌而死,卒有支解之刑,
盖不听三君之谏,以至于此。
再说吴君邀真君同下金陵,遨游山水。既而欲买舟上豫章,打头风不息,舟
中人曰:“当此仲夏,南风浩荡,舟船难进奈何?”真君曰:“我代汝等驾之,
汝等但要瞑目安坐,切勿开眼窥视!”吴君乃立于船头,真君亲自把船,遂召黑
龙二尾,挟舟而行。经池阳之地,以先天无极都雷府之印,印西崖石壁上以辟水
怪,今有印纹。舟渐渐凌空而起,须臾,过庐山之巅,至云霄峰,二君欲观洞府
景致,故其船梢刮抹林木之表,戛戛有声。舟人不能忍,皆偷眼窥之,忽然舍舟
于层峦之上,折桅于深涧之下,今号铁船峰,其下有断石,即其桅也。真君谓舟
人曰:“汝等不听吾言,以至如此,今将何所归乎?”舟人恳拜,愿求济度之法。
真君教以服饵灵药,遂得辟谷不饥,尽隐于紫霄峰下。二君乃各乘一龙,回至豫
章,遂就旧时隐居,终日与诸弟子讲究真诠,乃作《思仙之歌》云:“天运循环
兮,疾如飞,人生世间兮,欲何为?争名夺利兮,徒丘墟,风月滋味兮,有谁知?
不如且进黄金卮,一饮一唱日沉西。丹砂养就玉龙池,小口世界宽无涯。世人莫
道是愚痴,酩然一笑天地齐。”又作《八宝垂训》曰:“忠孝廉谨,宽裕容忍。
忠则不欺,孝则不悖,廉而罔贪,谨而勿失;修身如此,可以成德。宽则得众,
裕然有馀,容而翕受,忍则安舒;接人以礼,怨咎涤除。凡我弟子,动静勤笃,
念兹在兹,当守其独!有丧厥心,三官考戮。”
却说天地水府三元三品三官大帝,及太白金星,因言真君原是玉洞天仙下降,
今除荡妖孽,惠及生灵,德厚功高。其弟子吴猛等,扶同真君,共成至道,皆宜
推荐,以至天庭。商议具表,奏闻玉帝。玉帝准奏,乃授许逊九天都仙大使,兼
高明大使之职,封孝先王。远祖祖父,各有职位。先差九天采访使崔子文、叚丘
仲捧诏一道,谕知许逊,预示飞升之期,以昭善报。采访二仙捧诏下界,时晋孝
武宁康二年,甲戍,真君时年一百三十六岁。八月朔旦,见云仗自天而下,导从
者甚众,降于庭中。真君迎接拜讫,二仙曰:“奉玉皇敕命,赐子宝诏,子可备
香花灯烛,整顿衣冠,俯伏阶下,以听宣读!”诏曰:
“上诏学仙童子许逊:卿在多劫之前,积修至道,勤苦悉备。天经地纬,悉
已深通;万法千门,罔不师历。救灾拔难,除害荡妖,功济生灵,名高玉籍。众
真推荐,宜有甄升,可受九州都仙大使,兼高明大使、孝先王之职。赐紫彩羽袍
琼旌宝节各一事。期以八月十五午时,拔宅上升。诏书到日,信诏奉行。”
读罢,真君再拜,遂登阶受诏毕,乃揖二仙上坐,问其姓名。一仙曰:“余
乃崔子文、叚丘仲,俱授九天采访使之职。”真君曰:“愚蒙有何德能,感动天
帝,更劳二仙下降?”二仙曰:“公修己利人,功行已满。昨者群真保奏,升入
仙班,相迎在迩,先命某等捧诏谕知。”言毕,遂乘龙车而去。真君既得天书之
后,门弟子吴猛等,与乡中耆老,及诸亲眷,皆知行期已近,朝夕会饮,以叙别
情。真君谓众人曰:“欲达神仙之路,在先行其善而后立其功。吾去后一千二百
四十年间,豫章之境,五陵之内,当出地仙八百馀人。其师出于豫章,大阐吾教。
以吾坛前松树枝垂覆拂地,郡江心中,忽生沙洲掩过井口者,是其时也。”后人
有言:“龙沙会合,真仙必出。”按龙沙在章江西岸畔,与郡城相对,事见《龙
沙记》。潘清逸有《望龙沙》五言诗云:
五陵无限人,密视松沙记;龙沙虽未合,气象已虚异。
昔时云浪游,半作桑麻地;地形带江转,山势若连契。
是时八月望日,大营斋会,遍召里人,及诸亲友,并门弟子,长少毕集。至
日中,遥闻音乐之声,祥云缭绕,渐至会所。羽盖龙车,仙童彩女,官将吏兵,
前后拥护。前采访使崔子文、叚丘仲二仙又至,真君拜迎。二仙复宣诏曰:
“上诏学仙童子许逊:功行圆满,已仰潜山司命官,传金丹于下界,返子身
于上天。及家口厨宅,一并拔之上升。着令天丁力士与流金火铃,照辟中间,无
或散漫。仍封远祖许由,玉虚仆射;又封曾祖许琰,太微兵卫大夫,曾祖母太微
夫人;其父许肃,封中岳仙官,母张氏封中岳夫人。钦此钦遵,诏至奉行!”
真君再拜受诏毕。崔子文曰:“公门下弟子虽众,惟陈勋、曾亨、周广、时
荷等外,黄仁览与其父,<目亏>烈与其母,共四十二口,合当从行。馀者自有升举
之日,不得皆往也。”言罢,揖真君上了龙车,仙眷四十二口同时升举。里人及
门下弟子,不与上升者,不舍真君之德,攀辕卧辙,号泣振天,愿相随而不可得。
真君曰:“仙凡有路可通,汝等但能遵行孝道,利物济民,何患无报耶!”真君
族孙许简哀告曰:“仙翁拔宅冲升,后世无所考验,可留下一物,以为他日之记。”
真君遂留下修行钟一口,并一石函,谓之曰:“世变时迁,此即为陈迹矣!”真
君有一仆名许大者,与其妻市米于西岭,闻真君飞升,即奔驰而归。行忙车覆,
遗其米于地上,米皆复生,今有覆米冈、生米镇犹在。比至哀泣,求其从行。真
君以彼无有仙分,乃授以地仙之术,夫妇皆隐于西山。仙仗既举,屋宇鸡犬皆上
升,惟鼠不洁,天兵推下地来。一跌肠出,其鼠遂拖肠不死。后人或有见之者,
皆为瑞应。又坠下药臼一口,碾毂一轮,又坠下鸡笼一只,于宅之东南十里。又
许氏仙姑,坠下金钗一股,今有许氏坠钗洲犹在。时人以其拔宅上升,有诗叹美
云:
慈仁共羡许旌阳,惠泽生民耿不忘;拔宅上升成至道,阳功阴德感苍苍。
仙驾飞空渐远,望之不可见,惟见祥云彩霞,弥漫上谷百里之内,异香芬馥。
忽有红锦帷一幅飞来,旋绕故地之上。却说真君仙驾经过袁州府宜春县栖梧山,
真君乃遣二青衣童子下告王朔,具以玉皇诏命,因来相别。王朔举家瞻拜,告曰:
“朔蒙尊师所授道法,遵奉已久,乞带从行!”真君曰:“子仙骨未充,止可延
年得寿而已,难以带汝同行。”乃取香茆一根掷下,令二童子授与王朔,教之曰:
“此茆味异,可栽植于此地,久服长生。甘能养肉,辛能养节,苦能养气,咸能
养骨,滑能养肤,酸能养筋,宜调和美酒饮之,必见功效。”言讫而别。王朔依
真君之言,即将此茆栽植,取来调和酒味服之,寿三百岁而终。今临江府玉虚观
即其地也,仙茆至今犹在。真君飞升之后,里人与其族孙许简,就其地立祠,以
所遗诗一百二十首,写于竹简之上,载之巨筒,令人探取,以决休咎。其修行钟、
药毂、药臼、石函等事,并宝藏于祠。后改为观,因空中有红锦帷飞来旋绕,故
名曰游帷观。
真君既至天庭,玉帝升殿,崔子文、叚丘钟二仙引真君与弟子等听候玉旨。
玉帝宣入朝见,真君扬麈拜舞,俯伏金阶下,上表奏曰:“臣许逊庸才劣质,虽
有咒水行符馘毒之功,盖亦赖众弟子十一人之力。今弟子之中止有陈勋、曾亨、
周广、时荷、黄仁览、<目亏>烈六人,已蒙圣恩超升天界。更有吴猛、施岑、甘战、
锺离嘉、彭抗五人,未蒙拔擢,诚为缺典。望乞一视同仁,宣至天庭,同归至道。”
玉帝见奏,即传玉旨差周广为使,赍传诏旨,令吴猛等五人同日上升。周广即拜
辞玉帝,赍诏下宣,是时乃晋宁康二年,九月初一日也。吴猛时年一百八十六岁,
见真君上升,己不与从,心曲怏怏。正与施岑、甘战、锺离嘉、彭抗四道友同归
西宁,聚义修炼。只见周广赍诏自天而下,众相见毕,动问其下界之故。周广曰:
“吾师朝见玉帝,奏上帝,诸位仙友多助仙功,未得上升,恳求玉帝超擢。玉帝
即差广赍诏旨令五君上升,同归至道。”五人听言大喜,各乘白鹿车,白昼冲升。
今有吴仙村吴仙观,是其飞升之处。然真君所从游者三千馀人,其有功有行而得
上升者,通吴君十有一人焉耳。真君领弟子朝见玉帝毕,玉帝各授以仙职,遂率
群弟子拜谒太师祖孝悌明王卫弘、师祖孝明王兰公、师傅谌母已毕,又谢了三官
金星保奏之功。真君又荐举故人许都胡云、云阳詹<日危>二人,皆有道之士,玉帝
皆封真人之号,不在话下。
却说真君自升仙后,屡显神通。隋炀帝无道,烧毁佛祠,乃将游帷观废毁。
唐高宗永淳年间,遂命真人胡惠超重新建之。至宋太宗仁宗皆赐御书,真宗时赐
改游帷观曰玉隆宫。至宋代政和二年,徽宗忽得重疾,面生恶疮。昼寝恍然一梦,
见东华门有一道士,戴九华冠,披绛章服,左右童子,持剑导前,来至丹墀稽首。
帝疑非人间道士,因问曰:“卿是何人?”道士对曰:“吾为许旌阳,权掌九天
司职。上帝诏往西瞿耶国按察,经由故国,知主上患疾,特来顾之。”帝曰:
“朕患毒疮,诸药不能愈,卿有药否?”道士即取小瓢子倾药一粒,如绿豆子大,
呵气抹于徽宗疮上,遂揖而去。且曰:“吾洪都西山弊舍,久已零落,乞望圣眼
一瞻为幸!”帝豁然而寤,觉满面清凉,以手摩之,疮遂愈矣。乃令近臣将图经
考之,见洪州西山有许旌阳遗迹,诏造许真君行宫,改修玉隆宫,仍添“万寿”
二字。塑真君新像,尊号曰神功妙济真君。许真君所遗之物,皆有神护守,不可
触犯。如殿前手植柏树,其荣瘁常兆本宫盛衰,翦叶煮汤,诸病可愈。井中铁树,
唐严撰作洪州牧,心内不信,令人掘发,俄然天变,忽有迅雷烈风,江波泛溢,
城郭震动。撰惧,叩头悔谢,久之而后止。又强取修行钟,置之僧寺,击之声哑
如土木。撰坐寐,见神人叱责,醒觉,而送钟还宫。又碾轮、药臼,州牧徐登令
取至府观之,犹未及观,遂乃飞去还宫。又石函,唐朝张善安窃据洪州,强凿开
其盖,内册朱书数字云:“五百年后强贼张善安开凿之。”善安看毕,恐惧,遂
磨洗其字,终不泯灭。因藏其盖,其字尚留函底。宋高宗建炎间,金人寇江左,
欲焚毁宫殿。俄而水自楹桷喷出,火不能烧,虏酋大惊,乃彻兵而去。皇明列圣,
元加寅奉,敕赐重修宫殿,真君屡出护国行医。正德戊寅年间,宁府阴谋不轨,
亲诣其宫,真君降箕笔云:“三三两两两三三,杀尽江南一檐耽;荷叶败时黄菊
绽,大明依旧镇江山。”后来果败。诸灵验不可尽述。后人有诗叹云:
金书玉检不能留,八字遗言可力求;
试看真君功行满,三千弱水自通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