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封谨愣了愣道:
“这........恐怕有些难度,你知道的,我出海之前就在老泰山调任的事情上面很是出了一把力.......”
原来此时的左知府,已经俨然被平调了回来,这时候已经是邺都的父母官了。
虽然之前貌似级别差不多,但你想想,一个普通的市长能和北京市长相提并论吗?当时为了这一任调度,林封谨还很出了一把力,按照正常规范来说,做官那是三年一迁,这左知府半年前才升迁了一下,此时又想动一动,除非是有军功,否则的话那就难了。
左雅思一听林封谨的话,就知道他会错了意,叹了口气哀伤的道:
“我并不是想让爹爹又继续升官的,而是觉得他在这个位置上实在是呆得太苦了,还不如以前在外地过得逍遥自在些。”
林封谨却也是知道,做邺都的父母官的难度,肯定是要比外放州郡的难度大不知道多少倍,国君脚下做官,到处都是皇亲国戚,行事太软弱的话,民愤就大,官声也是不好,会被说成是“媚上之徒”,但行事严格的话,不仅仅是要得罪大量的人,更是吃力不讨好,将来的仕途未免就暗淡了。
有道是三生作恶才会府县同城,何况还是在国都这种高官若狗到处走的地方?
所以,这其中的度一定要把握得好,要想在这个位置上站稳脚跟,真的是要会做事不如会做人。
林封谨听左妹妹这么一说,心里面也是忍不住反了嘀咕,暗道自己不要明明是为了老丈人好,却不要害了他吧?这邺都的知府,确实是要应付诸多的牛鬼蛇神,做得好的话是个进身之阶,做不好也可能就是就此沉下去,不得翻身。他抱了抱左妹妹,便认真的道:
“倘若老泰山的压力确实是太大了的话,我自然会想想办法的,你放心好了,我这就去看看,倘若是真的他老人家吃不消,我也不会坐视。”
林封谨是说到做到的,并且他这老泰山也是在官场当中的奥援了,这官场里面尔虞我诈,你卖我我卖你的乃是常事,好不容易丈人能到这个位置也不容易,所以林封谨立即就动身出去,然后顺带找了几个人,让他们去打听一下市井当中对新任的左知府的评价,不过这些人打听回来的结果却是令林封谨大吃了一惊,因为左知府在民间的官声虽然不说什么青天大老爷,但也是颇有口碑的。
这个结果并不能让林封谨多开心,因为既然赢了民心,那么摆明就是得罪权贵了。此时吕羽毕竟还只是太子,没有上台,就算他老人家很够意思把林封谨给罩住,其余的权贵不敢来惹他。但并不代表别人连你林封谨的老丈人都要退避三舍......一想到这林封谨就觉得头大。
得罪了百姓多被骂几句。严重的话就丢官弃职,可是把权贵得罪死了。那么就搞不好要你全家上下都死绝的!于是林封谨又让人去打听最近半年左知府断案什么的有没有得罪权贵,结果一问之下更是令人啧啧称奇,原来他老人家居然一碗水端得四平八稳,在邺都的权贵当中却都没有什么恶评。
这就令人有些奇怪了。既然左知府在这位置上手腕不凡,干得游刃有余,那么左雅思怎么会说他老人家呆得太苦呢?林封谨想来想去也是不大明白,便索性找上门去拜访了。
姑爷上门,自然没有不长眼的笨蛋跑来挡驾的,林封谨也是掐着饭去的,肯定就要留饭。在家宴上面林封谨也不是什么外人了,左雅思啊,丈母娘都出来一席吃饭,林封谨和左老爷喝了两杯。便开门见山的道:
“老泰山在这位置上可有些掣肘?”
左知府自得一笑道:
“在国都做知府,肯定是外放为官要辛劳麻烦得多,但老夫宦海浮沉三十年,中庸之道还是略有心得,也算是能对付过去。”
林封谨也不是外人,没有得到什么应有的信息,便不拐什么弯了,开门见山的道:
“只是我听思思说起,老泰山在这位置上却是颇为辛劳?”
左知府却是叹了口气,端起了一杯酒自己喝了半口道: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最近出现了一连串的异怪之事,着实令人有些费解,老夫为官几十年,什么怪事冤案奇案也都是见识了不少,唯独这些日子遇到的几件案子,当真是令人十分费解,毫无头绪!日前就连追查此事的捕头都死了两人,所以一时间有些长吁短叹,没想到却被她听到了有所误解吧。”
“原来是这样。”林封谨道。他之前也是在纳闷左知府为了什么事情烦心,原来是手中的业务出了些问题。不过这种事情说严重也不严重,说轻也不轻,但绝对还不至于会影响到仕途上去,那林封谨就放心了。
不过总之在宴席上没有事情,所以林封谨也就顺水推舟的道:
“小婿虽然年少,但还是有两位名师,并且也是走南闯北的跑过了不少地方,虽然书读得也不太多,好歹也是行了万里路,总之今天没事,不如说出来听听?”
左知府是知道自己这个女婿十分了得的,虽然没有什么官身,但隐隐已经是英王夹袋当中的人物,据说是早年英王征战边塞当中很是出了几把力,换句话说,那已经是简在帝心了。
当然,这些东西没有亲眼所见,有可能是吹嘘的,但是更重要的是,自己能到现在的位置上,还是这女婿在背后狠狠的推了一把,否则的话,听说本来预定这个位置的是户部的杨郎中,当时乃是将吏部的何天官路子打通,自认为是十拿九稳连同僚酒都请了,最后在临到头的时候却是自己横空出世,硬生生的将这个位置给占了下来!
不得不承认,当时掌印的时候,那些同僚望过来的艳羡惊愕目光还是让左知府心中很是爽快了一把的,正是因为这样,虽然林封谨还只是个秀才,他也没将林封谨当一般的书生看,甚至听说了林封谨和苻敏儿之间的传言也是不怎么理会,只要自家女儿的正室地位稳固就好。
这时候听林封谨问起,左知府也正是为了这事情烦心,便喝了一杯酒,开口娓娓道来。
这件事的起因,便是从一处叫做祥福客栈的地方开始的。
当天衙门开门就不久,就有地保来报,说是槐树街的祥福客栈出了人命案子,衙役们自然就前去查探,发觉死者郑三乃是外地人,从包裹里面发现了他走私活儿的证据,而这人死的时候,仰面朝天,坚硬若铁,脸色铁青,牙关紧咬,双眼圆睁,并且被褥上都满是鲜血和白浊的液体。
接着他们也没费什么力气就查明了经过:当天晚上郑三前来投宿,然后嫖宿暗娼付姐儿,两人并非是初次交易,已经来往了整整四次,这一次和日前也没有什么特殊的,郑三喝酒以后两人便数次行房,行房到了当天晚上四更的时候,郑三忽然惨叫了起来,下身喷出鲜血,就此毙命。
整个过程是很简单的,并且那付姐儿身材娇弱,更是被吓得魂不附体,看起来也是没有什么行凶的嫌疑。郑三因为来投宿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也没有让店家弄酒食,所以吃的都是自己包裹里面的牛肉干,喝的也是自家的酒,里面查验过没有任何问题。
一切都看起来相当正常,也是符合民间马上风的说法,不过,最后衙门当中的仵作老徐却是有些疑惑说了出来,仵作这一行和斩头一样,都是时代相传的,老徐从十四岁起就跟随着老爹办案,在这一行里面做了接近五十年了,所以堪称衙门一宝,没见识过的事情很少了。
他提的疑问便是:你们见过马上风吗?
这句话一问出来,所有的人都是一愣,确实,马上风这种事情被人说得那个是津津乐道的,但真的要说亲眼见识,那还真是没什么机会。
一来这种事情本来就罕见吧,二来也是一件羞耻的事情,人家骂人都在骂“你狗日的要死在女人肚皮上”,所以真的发生了这种事情,家属往往都不会声张,悄悄的烧埋了了事。
所以老徐默然了一会儿便道:
“马上风的死状,根本就不是这样的,我爷爷,我老爹,再加上我,一共见过十二例马上风。死者都是有共同,那就是致命处要么是在心,要么是在脑,而表情往往会出现口角歪斜,痛苦捂心等等状况,根本外面是不会见血的。致命处在心的死者,心脏内部的肌肉都若抽筋一般扭曲坏死,致命处在脑的死者,一开颅后会流淌出大量的鲜血,因为脑中的血管破裂。”
“还有一种说法,是妇人来月事的事情男子强行行房也会如此,但这死者都未具备,而这男子的死状,在我看来,却仿佛是遇到了山精狐妖化为人形,在肆意采补吮纳精血的模样。”
这涉及到了精怪妖鬼的东西,是个人都有些害怕了,一干衙役碰了碰头,先去将重的嫌疑对象付姐儿给抓起来,严加审问了一番之后却发觉这女人就是个活生生的人。正在沮丧的时候,却是在另外的一条线索上有了突破。
此时出门住店,都是要登记客人的路条文引的,就仿佛是现在的查身份证一样。那神秘人登记的路条文引上面也是清清楚楚的写着,叫做魏川,来自许州滑县,然后按照规矩,不同州县的路条上面,都会标注了有只有衙门内部人员看得懂的暗记,比如辛甲未羊之类的,经常会更换,若是有人伪造的话,很容易就露出破绽。
结果说起来也是巧合,左知府之前上任的地方,就是许州,有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来到京城里面之后,必然会提携一些亲信上来,今日赶来受理此案的刘捕头本来在许州只是个衙役,此时一看这路条便冷笑道:
“哈哈哈哈,爷爷便是许州过来的,许州的路条当中,有六个禁字,乃是申,狗,马,辛,丁,羊,这张路条上的暗记里面居然出现了两个禁字,一定有问题!”
然而这刘捕头脑筋平时就有些直的,他都不想想,知府都换了,路条上的禁字自然也很可能更换,他拿之前的要求来衡量现在这张路条,岂不是刻舟求剑?所以其实这张路条是没有问题的,只是刘捕头这夯货犯了个小小的错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