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佳音和韩母才堪堪穿戴好,邝修河就带着江河来接她们了。
小家伙嘴最是甜,也可能是邝修河早就嘱咐过了的,他一进门倒没像往常般如小猴子似地跳将进来,在门口对着韩母规规矩矩地喊:“奶奶好。”
然后腻过去,一脸仰望地说:“奶奶你长得真和蔼哦,一看就是好奶奶。”
佳音忍不住噗嗤一笑,这家伙,还真是有自觉,生怕不讨人喜欢,这么小就知道尽捡别人爱听的说。
韩母本有些尴尬,听佳音说对方有孩子是一回事,真见到又是一回事。可这会看他这么乖巧,老人家心坎软,倒是真的动了怜爱的心思,转过头来嗔怪地看了她一眼说:“这孩子挺懂事的嘛,也没你说的那么皮,你小时候都没他这么可爱呢。”
说着就拉他进房,说是有见面礼要送。
也是老家的老规矩了,佳音看着江河欢天喜地牵着老太太的手走了进去,邝修河走近来扭过她的脸,状似不甘地说:“还看啦?我发现只要江河一出现,我就很快被彻底忽略。”
她笑,故意叹了一口气:“没办法,这年头,向来嫩的比老的吃香。”
他刮她的鼻子:“看你这小心眼儿,还记恨着啦?”眼里却是一片惊艳的激赏:“你这衣服很好看,没发现你倒是真有熟女的味道了,一般小女孩儿哪比得上?”
佳音面孔微红,这衣服还是为了这次聚会特意买的,第一次如此正式地被邀请去邝府,她也难得隆重一番。可到底给他夸得不好意思,故意板着脸训他:“怎么了,以为这么随便夸上两句就能抵消了么?”
“那该怎么办呢?把我这个人赔给你好不好?”
“我不要。”佳音白他一眼,“你这么大我还没地方收藏,要不把我这衣服费用报销了吧?很贵的呢。”
说说笑笑,很自如的模样,其实心里并不轻松,堵堵的好像明明刚才还记得要做什么事此时却偏什么也想不起来一样,出乎佳音意料,韩母一直都很镇定,她虽没什么大见识,但心里却一直以女为傲,并不觉得攀了这富亲戚自己就该低了多少姿态去,照样的雄纠纠气昂昂,这一,让佳音顿觉自愧弗如。
她们到的时候聚会还没开始,邝修河先介绍双方家长认识,邝湖山夫妇在自家亭子里悠闲地喝茶下棋,见她们来了也不是特别欣喜的样子。倒是江河莽莽撞撞地跑进来,献宝一样跑到邝夫人跟前说:“奶奶,你看韩奶奶送我这东西,漂亮吧?”
是一块玉饰的小挂件,青玉雕就,花纹细腻鲜活,佳音还是小时候在奶奶手里见过。只知道奶奶那会儿宝贝得很,她碰一下都是不给,本以为是随了奶奶作陪葬,倒未曾想今日里让韩母当礼物送给了江河。
佳音年轻不识货,但邝湖山自是明白人,摸索着挂件把玩了一阵,再抬起头老花镜下的眼神熠熠发光:“这礼物太重了,江河这小子怕是配不上。”
“话不能这样说。”韩母语气平淡从容,“江河这孩子乖巧伶俐,又和佳音特别投缘,她特别难的时候,是江河陪她过来的,所以我也没什么好送他,就把这个权当见面礼了吧。”
br 这话说得不卑不亢,一件祖传家宝就这样稀松平常地送了出来,邝氏夫妇相视一眼,倒也不敢再小瞧了这老太太。余下的时间都是些客气的场面话,邝夫人自是应景似地夸了佳音几句。邝修河怕佳音介意,特地拉她到一边讨人情:“老爷子人就那样,对谁都假冷淡,待会回去跟妈好好解释解释。”
她不禁失笑:“你这妈叫得倒顺口,我们都还没答应呢。”
邝修河假装惊诧:“祖传宝物都送出去了,难道还能退货?”
是祖传宝物么?佳音倒是真不清楚,只是依稀记得,这物件,原是奶奶准备送给韩家长孙的,可韩母却仅生了佳音就没再生过,如今由母亲转送给江河,想来是认同了她的选择了,她心里忽地既悲又喜,想到韩父,含饴弄孙的乐趣,他已是永远享受不到了。
而母亲,不得不为了她的幸福,强打精神来这里应酬她所完全陌生的人与事,或者这一辈子,也就只有母亲,每一次都如此不悔而坚定地站在她的身边。
想想,她其实并不孤单的呵。望过去,是韩母苍老但淡定的眉眼,望过来,是邝修河执着坚定的深情,人生至此,有这样两个人可做凭恃与依靠,又夫复何求?
总是她顾虑太多了吧?
邝家的聚会,虽说小,但有头有面的也都来了,挽着邝修河的手从楼上走下来,时光易转,原也是这样迅速的一件事。第一次来邝宅时,她是一个战战兢兢的看客,而现在,宛若女主角般在众人屏息的注目下翩然登场,生活有时就像灰姑娘那辆南瓜变就的马车,转瞬能从最普通的成为最耀眼的。
她依着身边男人的力量,踩着他的节奏一步一步行下台来,眼下是一片的缤纷灿烂,衣香鬓影,只晃来晃去都是陌生的面孔,他小声地在她耳边为她介绍,她尽责地微笑举杯以示回应。然后,正热闹时,和人擦肩而过时不小心碰到对方,他掖下的包应声滑落,稀里哗啦流了一大叠照片出来。
佳音心里一沉,未及细看,听入耳的已是一片不绝的唏嘘声,邝修河抓牢了她的手,说话声音不大已隐含怒意:“是谁让记者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