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文程笑道:那咱们就……准备些好酒好菜吧?
三官庙内的一间屋舍里,洪承畴的仆人洪瑞战战兢兢地将酒菜摆上桌。他不敢正眼看范文程与多尔衮,只担心地瞥了洪承畴一眼,默默退出。
范文程、多尔衮在桌旁坐下,两人看着盘腿端坐炕上的洪承畴。
范文程含笑道:洪经略,天儿冷了,不如来共饮一杯热酒?
洪承畴决然道:我宁可绝粒而死,也不食敌粟!
范文程拱手道:洪经略义正辞严,看来是要学文天祥了!范某不胜钦佩!
洪承畴别过脸去,不理睬他们。
范文程对多尔衮使个眼色,多尔衮一笑,两人开始一唱一和,自顾自地聊起天来,视洪承畴如无物。
多尔衮叹道:只不过,洪经略这番心意,用在崇祯皇帝身上,未免太不值得。
范文程道:士为知己者死,克尽臣节,有什么不值得!
多尔衮一笑:知己?洪经略如果真这么想,恐怕是“石碑烤火,一面热”!
范文程笑着问:哦?王爷,这话怎么说?
多尔衮戏谑道:听说,崇祯皇帝视为知己的,只有两种人,不是阉宦,就是酷吏。范先生您说,洪经略他是哪一种啊?
两人大笑着干了一杯。
洪承畴在一旁早已一肚子气,这时更是火冒三丈,怒喝道:住口!士可杀,不可辱!我失机被擒,但求速死,给我一个痛快!
范文程悠闲地为多尔衮和自己斟酒,举杯闻香,根本不看洪承畴。
范文程叹息道:说到士可杀,不可辱,听说在明朝为官,不仅动不动就被剥下裤子当朝廷杖,还得自低自贱,向那些太监去递手本、报职衔,可怜哪!
多尔衮故作惊讶地:哦?咱们可没有让任何一个文臣武将受过这种屈辱啊!亏得明朝还称我们是“虏廷”,自认为是堂堂礼仪之邦,难道就不懂得“士可杀,不可辱”?
洪承畴语塞,涨红了脸,干脆又别过脸去,不看他们。
范文程:不管明朝如何,崇祯如何,洪经略是读书人,心里总是记着“君父之恩,义不可弃”。
多尔衮头道:喔,这么看来,洪经略不走到袁崇焕那一步,是不肯死心的!
洪承畴闻言又忍不住,冷冷地哼了一声:哼!袁故经略若地下有知,也不会怨皇上,只恨那借刀杀人的主谋!
多尔衮严肃地道:“心不疑,则谗不入。”倘若崇祯宽厚一、睿智一,就算咱们把三十六计全使尽了,袁崇焕也仍然不至于落到这个下场。
范文程摇头感叹:殷鉴不远,洪经略却依旧执迷愚忠,倒教我不知当敬……还是当怜了!
两人又一阵大笑。洪承畴神情痛苦,俯首不语。
多尔衮转而正色道:洪经略!其实你很清楚,明朝是气数将尽,而崇祯皇帝根本束手无策。明朝若亡,不是亡于各地揭竿而起的民军,也不是亡于我大清,而是自取灭亡!
范文程劝道:洪经略通古知今,当知历代的兴亡更替,是非常自然的事。圣贤教人“爱民”,可明朝却戕民虐民。洪经略率军行遍大江南北,一定比谁都看得明白,何苦自欺欺人?病入膏肓的明朝,已是万无生理。经略何以昧于时务、不知顺逆?
神情痛苦的洪承畴,突然跃起怒斥:够了!你们有完没完?什么时务顺逆我一概不管!我只知道“成仁取义”,只知道“留取丹心照汗青”!你们不要再白费唇舌了!倘若愿意成全我,我感激;倘若不愿意,至少还我一个耳根清静!
范文程、多尔衮见洪承畴痛苦不堪,互望一眼,恢复轻松神情。
多尔衮笑道:洪经略在下逐客令了!
范文程道:那咱们就不嗦了,让洪经略自个儿想想吧。告辞!
多尔衮与范文程刚走出去,洪承畴就抓起桌上的酒杯狠狠往门上怒掷,嘴里吼道:滚!别再让我看到你们!
范文程与多尔衮走出三官庙,相视会心地一笑。
多尔衮笑道:他恼了!
范文程道:因为咱们道出了事实。他心里明白、却不敢宣之于口的事实#蝴心里对皇帝和朝廷,其实早就厌恨,只是碍于自幼所读圣贤之书,视“忠”字为人臣第一守则。只不过,究竟应该忠于当今大明天子,还是该忠于天下百姓,我看他,是有儿困惑了。
多尔衮笑道:很好,有困惑,就容易动摇。
范文程沉思道:如何令他动摇呢?要知道了他的弱,才能对症下药。
多尔衮头道:咱们得想法子多了解他一儿。比方说,他怕什么、爱什么……
这时,范文程瞥了一眼墙角,示意多尔衮看,多尔衮转头,见洪承畴之仆洪瑞正缩在墙角,神情凄惶。多尔衮转回头来,范文程心生一计,对多尔衮耳语一番,多尔衮头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