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愁幽思,乃赋离骚。乔笋抱臂眺望路的延伸处,眉宇间挂着忧愁,穿一身灰色长裙,黑色套头毛衣,看上去暖和却又有单薄。长发披肩,xiōng口起伏的曲线,多些许女人的韵味。这是小暖以前不曾见到的,以前,是的,以前乔笋爱他的时候,像个长不大的小姑娘,热忱而热烈,眼中写着崇拜和爱慕,那样的明亮晶莹,有时温柔得像要滴出水来,手机屏保是他的照片,屏幕是他的照片,给他专属铃声,蔡健雅的《beautiful love》,“假如明天将消失了,趁现在我爱着,只想记得,被你抱着,温热的感受”。
“小暖。”她看见他了,淡淡打了个招呼,眼里波澜不惊。
“走吧。”小暖打开车门,让她坐进去,自己才上车。
一路上,乔笋都沉默得很,小暖想,她在想什么。于是转头望着她,印象中,她与自己一起,从未如此沉默,她总是唧唧喳喳说各种笑话,说她听来的段子,今天发生的新鲜事,而沉默的总是他。如今你再看她,她早已不再那样努力地讨你欢心,心里恐怕已经装了别人。小暖这些年没有发现,也没有想到,再见乔笋之后,自己满脑子竟然都是当年的她。
车上她接了一个电话,听乔笋的语气,电话里的那位是乔茶。终于还是有人告诉她了,你想,宋致远的消息多灵通,冷不丁,乔茶也会知道,然后,乔笋就瞒不住了。她问了一句:“他怎么样了?”然后,竟然有泪从眼睛里掉出来,她咬着下唇,听完乔茶的话,握着手机不断头,还说,“你别让老宋知道你告诉我这事儿了,他们……都不容易。”
他们都不容易!
小暖心里一惊。
谁都知道,宋段不合,又有谁能去揣摩,他们的“不合”有着各自的不易。要说这宋的党羽比段多,可底下人力气不往一个地方使,漏洞百出,前段时间任斌的倒台就重创了宋致远,而任斌之事竟又是宋致远的亲儿子段勍搞出来的。这段家虽然党羽不多,但少而精,弊端是任人唯亲,清一色姓段,好比秦末的项氏一门,从项梁至项羽,所信之人差不多也都是项氏一族,整个鸿门宴,就毁在项伯那吃里扒外的老东西手里。一个“广纳门客”,一个“任人唯亲”,段勍夹在中间,无论怎么做,帮哪个,都是错。说到底,真是谁都不容易。
难得小姨一片体谅啊。
乔茶说,段霜晖情况并不十分好,段勍日夜陪在他身边照顾着,已是两天两夜没有合眼,因为谁知道那一刻,是最后一面哪。
乔笋想到,段霜晖那样沉稳强势,也有如今天这般命悬一线之时。乔茶不知道乔笋此时正在赶去喀什的路上,她只想到妹妹和段勍之间那层关系,却不想那两个男人都在妹妹心里头。
而乔笋又在几个人心里头?
段勍是一个吧,沁川也算。现在这沁川同志还巴巴地写明信片寄给小姨呢,手头,绣着“百鸟朝凤”图,将来是要做成肚兜儿给姨穿上的。段霜晖,你看他如此稳重,可你们不知道,这几天命悬一线的日子里,段勍拿了个CD播放器,把耳机塞舅舅耳朵上,里面放着乔笋唱的《游园》选段,这才把舅舅的命稳着,等专家团过来呢。
还有,眼前的这个饶是暖,他现在只当是用一种新的目光审视这个姑娘,心里有怜惜,有震惊,当然还有一如既往的愧疚。
飞机上升过程中,乔笋耳朵疼,又忘了带口香糖,就假装着自己嘴里有东西,空嚼。偏头看看小暖,人家空军出身哎,这小事,没事人一样,坐有坐相,看报纸呢,路过的空姐还蛮有心地偷看他好几次。
“开飞机是什么感觉?”乔笋问。
这个问题以前乔笋还从没问过,她以前只在乎着小暖心里喜欢初心的事,对他的事业似乎没多大上心。可跟段霜晖在一起时,段霜晖时不时看见军事新闻,会提到饶是暖,段将军对小暖这个年轻人可真是赞许有佳,乔笋这才发觉,小暖其实也是个事业很成功的男人。
“掌控,自由。”小暖精准地下了四个字的评价,他驾驶歼击机和强击机,包括著名的苏-27和国产强-5Ⅳ,有种凌驾感,浩瀚蓝天,优雅而凌厉地划过,小暖温润如玉,却也有这般的掌控欲,也许这是男人奠性。说罢,他却一笑,下巴指了指前面,“这种飞机,例外。”
下午四多,飞机降落在喀什机场。还未下飞机,饶是暖开机,接到院方发来的短信,说专家团已经到了,由于首长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合适马上转院,于是还在第十八医院,也就是说,他们下了飞机后还得马不停蹄去叶城。
三百四十五公里。
乔笋在机场外远远看见一个人上来跟小暖握手,然后她和小暖一起坐进一辆黑色轿车的后座。来人说:“这里去十八院至少得开六七个小时,现在都五了,要不要在喀什休息一晚?”
“不用了。”小暖开口,才转头问乔笋,“能不能坚持?”
“当然能!”乔笋的声音可响亮。
“那走吧。”小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