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其他高川给我留下的印象中,诺夫斯基曾经也是人类,他在人类的时候到底是怎样一种性格先不去提,当他被当成命运之子“输送”到五十一区后,再次出现在人们面前时,已经变成了一个缺乏人性的怪物。龙腾小说 Ltxsfb.com我不知道那种缺乏人性和情绪的表现,到底是他的伪装,还是有某种力量真的消除了这些作为一种社会性生物所必然存在的感性,但是,直到现在,我才能清晰感受到从他内心深处流淌出来的,一种名为“恐惧”的情感。
就仿佛是他那被中继器力量轧制,变得如钢铁般坚硬的心脏,被异化右江的异常和强大腐蚀出一条裂缝,当这条裂缝出现的时候,这种名为“恐惧”的侵蚀就会愈加深化。
我看了一眼诺夫斯基,打心底可以理解他的感受,以及接下来他将会做出的选择。因为这种内心的侵蚀,并不是单纯出于威胁自身生命之存在的本能畏惧,这种恐惧是复杂的,看似源于自身的弱小,亦或者敌人的强大,但实质到底是什么,我至今也无法理解。
强大的意志,改造的本能,全都难以阻止这种恐惧的侵蚀。哪怕内心是用防腐的高抗性材质作成,亦或者说,哪怕是本应该不存在任何感性的完全理智之物,也难逃被这种恐惧抓住的命运。仿佛只要可以思考,就无法避免对这种恐惧的感受,无法阻止自己在这种恐惧中产生各式各样的,让恐惧更加深邃,让情绪更加绝望的妄想——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妄想到的一切是真实的,但是,也无法去抑制“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可能性思考。
这样的恐惧,以及传染这种恐惧的存在,对我而言就是最可怕的神秘。
我同这种恐惧,这种神秘,这种无法彻底抗拒的传染性相处了很长的时间。我对这一切的开始,其实有一个相对清晰的时间点——那就是从我感受到“江”的存在时开始的。
在感受到“江”的之前和之后,我的认知、命运和所观测到的世界,几乎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模样。所有那让人痛苦,让人绝望的东西,伴随着自体内的“江”的浮现,一一呈现在我的世界里。有的时候,我甚至无法说清。究竟是先有“江”才有了这场匪夷所思的大冒险,还是这些深沉、痛苦而绝望的命运本就存在,所以我才被安置在一个“剧本”中,发现了“江”。
对现在的我而言,哪怕弄清楚这个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似乎也已经太晚。我已经走在一条无法回头的路上,倘若停下脚步,亦或者改变方向,我过去的一切都会被否定。我有时觉得,自己其实并不害怕自己的过去被否定。哪怕知道自己无法成为英雄,哪怕假设自己的死亡不会被谁铭记,在我的心中,也只是淡淡的惆怅,而并非强烈地抗拒这个下场。
唯一让我最为无法放下的,就在于在我的记忆中,又仿佛是在每一个高川的心灵中,所铭刻下的那个不知道真假虚幻的承诺。这个承诺在走马灯般变幻的,仿佛是记忆又仿佛是幻觉的片段中,就像是最初的高川所做下的承诺。然后在每一个高川身上延续下来,成为人格的一部分。或许对每一个高川,包括我而言,它就成为了我们持之以恒地诞生、死亡、绝望和挣扎的源头。
倘若我放弃了自己所走的这条路。那么,其他人所选择的道路会是正确的吗?
倘若我停下,回头,不去做这些在他人眼中是错误的事情,那么,我就能迎来更好的结局吗?
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我所不愿意放弃的道路,是一条错误的道路呢?在永无止境的未知面前,所有人都以为自己知道更多,因而自己也似乎更加准确,但是,这样的想法又真的不是自大吗?
在无法观测,无法判断,无法准确去描述的“病毒”面前,是否真的有一条必然会抵达美好结局的正确路线?
生命对每个人都不公平也没道理,只身扑向泥泞,迎向骤雨,由不得自己。
“五分钟。”我深深吸了一口去,又吐出来,抬起的视线,再一次和异化右江碰撞在一起,“还剩下多长时间?”
“满打满算也还有四分钟。”诺夫斯基难得的,露出了一丝极为人性化的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