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江”提醒着我,唯有它才是真实,但是,我同样接受了这个世界的设定,我的双亲早已死亡,而自己是被阮黎医生收养的孤儿,和真江她们也没有必然而深刻的联系,只是普通地生活成长罢了。要说有什么问题,大概就是,我在阮黎医生的眼中,患上了相当严重的精神病,容易失忆,容易沉浸在妄想中,还往往将妄想和现实弄混。没有她的调整和治疗,恐怕什么时候就会被送进精神病院关押起来。
是的,我接受了这样的设定,我在这里,就是这样的一个高川,这样的一种生活。除此之外,没有怪异和神秘。我可以像接受末日幻境和病院现实那样,接受这样的世界,这样的自己。而当我愿意接受这一切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的思维中,少了许多矛盾的东西,变得清爽起来。
在感受不到“江”的存在时,这个真实感十足的世界,和末日幻境、病院现实有着深深的鸿沟,可是,当“江”出现的时候,它便用自身为桥梁,将三个世界彼此串联起来,变成了同等的存在。我不再需要去考虑,哪一个才是真实的问题了。因为,唯有“江”,才是确定自身现实的基准点和参照物,因为,只有不变又拥有强烈存在感的东西,才能做为参照物、坐标、基准点之类用以分辨他物的核心。
而我所经历的世界,相对于“江”来说,变化都太过强烈了,每一次,都仿佛真实,但最终却又无法确定是否为真实。
我在得到结果的平静中,接过阮黎医生的手提箱,随口回答着关于校园生活的话题,尾随她离开诊所,坐上了汽车的副驾驶位。浓烈而真实的平凡生活气息,让我对这个世界依依不舍。我扮演着,一个脱离了妄想,回归现实生活的,属于这个世界的高川,阮黎医生露出欣慰的表情,我不讨厌这样的扮演,因为,我想留给这个世界中,所有爱着我,和我所爱的人们,一个平静又充满希望的自己。我放弃了去思考,她们到底是真是假的问题,因为,我觉得,变成一名愚者,或许就是面对这个世界最好的办法。
对这个世界的阮黎医生来说,一个暂时摆脱了精神症状,重新恢复正常的养子,是值得她高兴的吧。她半路停车,买了很多熟菜,还有一瓶香饼,就像是要庆祝什么般,她绝口不提我的妄想,就像是已经忘却了一般,但我知道,她其实只是习惯了,而并非完全放心。在今后的时间中,她仍旧会对我进行观察和治疗,试图让我彻底远离末日幻境和病院现实的“妄想”,真正回到正常的生活状态中。
我没有抗拒,因为,这是我唯一可以为这个世界的阮黎医生所做的事情——让她的养子变得健康正常,至少,让她认为是健康正常的程度。
我在自己的房间中,陆续找到了证明阮黎医生所说之事的证据,也就是“我混淆了妄想和现实,是一个精神病人”的证据。在这个世界里的双亲印象,的确是我虚构的,原因其实早就被“清醒”状态下的“我”写在了电脑日记中,甚至就放在最容易看到的地方,以便“犯病的自己”可以在第一时间看到,只是每一次都会被“犯病的自己”忽略,当然,每一次经过阮黎医生提醒后,都会在一定时间内恢复正常,然后将自己的经历,再次写入这本电子日记中——“病情”的第一次记载是在三年前,有记载的次数,是两百三十一次,现在,我可以将自己现在的情况再写进入,就是两百三十二次了。
我没有去想,这些证据,是否在我“意识到应该存在”之后,它才“存在”的。因为,我接受了自己在这个世界的设定,所以,可以体验和观测到的一切,都可以当作事实。而且,我已经决定了再次“发病”的时间。不过,在那之前,我要以“正常”的状态,陪同阮黎医生一段时间。因为,我不知道,当自己再次“发病”之后,是否还有机会回到这个世界,甚至于,无法判断,这个世界是否还会存在下去。
留在这个世界,面对这平凡而宁静的生活的每一刻,对我来说,都似乎弥足珍贵的。它很理想,但我却不得不离开,不仅仅是因为,我和它之间有排斥性,更是因为,“江”的存在感太过强烈,让我偶尔会觉得,会给这个世界带来不良的影响——也就是,“江”的侵蚀。
我希望直到我离开为止,乃至于在我离开之后,这个世界都可以保持如今的模样,但这也就意味着,虽然我喜欢这里,却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
我贪婪地呼吸着这个世界的空气,在夜间的大楼顶端,俯瞰着广袤无垠的都市夜景。我将自己关于“末日幻境和病院现实的妄想”的故事写下来,交给阮黎医生,做为她的研究资料,也做为我在这里存在过的证明。
“你知道吗?只有妄想出来的故事,才会如此发散、扭曲、转折突然、匪夷所思。”阮黎医生这么评价道:“阿川你喜欢写故事,一定知道,将一个灵感点子化作初稿写下来时,这种初稿是多么的粗糙,甚至充满了自相矛盾的地方,它也许会成为金子,却需要进一步的提炼才能变得流畅。而你在妄想中的经历,和初稿一样粗糙,而真实的生活,则要精致许多。我觉得,应该给你做一次催眠,再次陷入妄想的时候,一旦碰到哪兴夷所思,不合逻辑的东西,就会下意识明白这只是一个妄想的,糟糕透顶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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