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我是谁?”我这么回答他。
比利一点也不生气,他走到满身弹孔的沙发边,坐在沙发扶手上,摆弄着手中的两把左轮。他在之前一直都是用这两把枪战斗,让人不得不怀疑,在那种强度的战斗中,如果只有他一个人,会否也像其他人那般死在这里?
我看向进入其它通道的门口,大门都开启着,灯管全被打碎,近处全是尸体,远处沉入黑暗,战斗的硝烟静静飘散,没有任何活物大气息。正是这种充满死亡味道的寂静和黑暗,反而让人心生战栗,仿佛会有一些怪异之物如黑油一般流出来。
“你们既然加入了安全局,那就要有心理准备,未来会有更多的同伴死去,自己也会累得像死狗一样,没有人会同情你,就算死了也没人捡骨,也不会有荣耀的墓志铭,甚至无法落叶归根。”比利抬起头,直视着我们,“你们准备好了吗?真的有所觉悟吗?”
夸克从幽深的通道中飞出来,落在我的肩膀上,它的嘴里衔着一枚徽章般的金属。我取下来,那是一个五角形的金属牌,擦干上面的血迹,露出刻着的一个笑脸图案,平滑的背面是扭曲的别针,以及一行姓名和时间。那似乎是死者的名字和生日。
“看到了吗?死掉的话,我们就只剩下这东西了。”比利也从上衣口袋中掏出相同的徽章,“我们是真正的战士,这就是我们的狗牌!拿着它,将它埋进一处风景美丽的地方,那就是这个倒霉家伙的坟墓。这种连样子都不记得,只知道姓名和生日的家伙,你认为能够在墓碑上写出什么?”
他的语气如此淡漠,没有抱怨,没有生气,明明是如此悲伤的事情,却让人觉得他在炫耀着一种难言的荣誉。他的情感就像是一座被压在海底深处的火山,随时会爆发出来,但是大海表面却仍旧是冰冷的,只是站在大海上,就无法能够感受到那股灼热的沸腾。
我看向富江,她也看着我。我似乎承载着四个人的意志:一个死掉的亡灵,两个真正的战士,以及……
无法消弭那股来自灵魂的灼热的自我。
我想起了在山羊工会的分部听到的悼词:
血肉如草木,荣耀如昙花,草会枯萎,花会凋零,然而死亡并非终结,一如真理永远长存。
可这绝对不会是让被他们杀死的亡灵们安息的墓志铭。他们誓死抗争,燃烧灵魂和生命,便是为了和这些如悼言般燃烧自己的疯子们战斗。他们知道自己会这般看似渺小地死去,但仍旧义无反顾地投入战场,和凌驾于自己之上的力量战斗。
并非无法撤退,也并非没有机会保全自己。
可是,是否会在某个关键的时候,为了坚持某种意志,而去主动拥抱死亡,这才是战士的分界线。
如此真诚,坚定不移,也许渴求什么,难道就是为了祈求死后有个美好的墓志铭吗?
他们的生命,已经如此璀灿得令人无法直视,根本不需要死后那些美好的花环。
如此令人羡慕,如此令人妒忌,生如夏花,也许无人认可,但却是自己选择的荣耀和死亡。
“他无法选择如何诞生,却选择了如何死亡。如此,他支配了自己的生命。”我将所有的情感压缩成这句话,将死者徽章贴身放进衣内口袋。总有那么一天,我会将它埋在风景秀丽,平和幽静的地方,并祈祷着自己死去的那一天,也会被人带到那样的地方,在自己的墓碑上刻上类似的话语。
“听起来不错。”比利露出一丝笑容。
“选择自己死亡的方式吗?”富江也笑起来:“我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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