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中继器以物质态的形式悬浮在统治局遗址的某个区域中,它在一个明确意志的指引下朝着某个方向前进,在它行过的地方,所有那些正在扭曲的事物都在朝既然不同于其扭曲形象的另一种形态变化。在那螺旋交织的,宛如活性化的一大片风景中,以伦敦中继器的路线为中心,有一条长长的,与周遭的事物形态截然不同的痕迹,被深深烙印在这个区域中。如果说,被莫名的力量扭曲而变成了违反人类审美的事物是一种恶性的变化——只要有人看到了这些事物的模样,就绝对不会留下任何好印象,打心底产生排斥还是轻微的,严重的甚至会让人的生理活动变得紊乱——那么,由伦敦中继器自身散发的力量导致的变化则是将其恶性在一定程度上消除,事物形态上的改变是无法避免的,但至少不会再让人感到作呕了。
然而,伦敦中继器自发的力量释放能够改变的地方,相比起它所在的区域之广阔,无疑是杯水车薪。在一千多公里的外围,向外蔓延,直到视野的尽头,那些让人感到不适的扭曲异常就如同在一张简笔画里,用细小的勾线描绘出更细致的轮廓,那些扭曲越来越细密,充斥着各式各样的细节,让人头晕目旋。气味、成份、结构、外形、质地……所有用来描述一个事物性质的因素,都在发生一种可以清晰感受到的变化,仿佛是在膨胀,数量在膨胀,体积在膨胀,凝结成一团,宛如一个个巨大的肿瘤。
语言无法完全描述这样的风景,所有的描述也都只能从尽可能相似的事物中找出类比,然而,即便是这样的类比,也已经不足以完全表达出这些扭曲事物到底变质到了何种程度。唯一可以确信的是,正常人是绝对无法在这种异常的环境中生存的,既无法从心理上承受,也无法在生理上接受,仿佛哪怕只是呼吸一口空气也会导致自身的异变。
尽管在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继续暴露在这样异常的环境中了。
伦敦中继器行过的地方,只剩下一片死寂。
然而,就在这片死寂的空间里,陡然卷起了一阵风。
风势越来越大,能够检测到的气压数值变得起伏不定,就像是整个空间落入了一片无形的惊涛骇浪中。这无形无状却澎湃着的浪潮打在这些扭曲的事物上,将它们撕扯成碎片,又在某种研磨般的声响中化作可见的灰雾。仿佛那无形无状的东西在撕咬,吞咽,消化,在这个过程中,其自身也在变得更加庞大。
突然的变化就如同季风吹过草原,形成了一阵阵的草浪,只能凭借浪花的更迭去判断真的有什么东西在流动,却完全无法确认造成这种流动的主体和源头到底在什么地方。
伦敦中继器里响起警报,伴随着巨大风势的降临,某种强烈的意识也正在变得越来越清晰。
“看,他来了。”桃乐丝畅快地笑起来,“别忘记了,近江,伦敦中继器是NOG的所有物,而中继器本身也绝对不会拒绝拥有权限的同盟者。只要你尚未完成针对伦敦中继器的调整,无法排除这些人的权限,否则,你是无法将出入伦敦中继器的大门关闭的。现在,你已经灭没有足够的。”
“——席森神父?”近江似乎已经确认了来袭者的真是身份。
在伦敦中继器外表汇聚的风形成一个人形的轮廓,其面容清晰起来时,大部分神秘专家都能认出这个形象到底来自哪里:神秘组织“黑巢”的直接管理者,也是在更早一些的战场上失踪的席森神父本人。
“九九九变相的最终变相吗?”近江的目光仿佛直接洞穿了伦敦中继器的外壳,对那无形无状的流动着的东西进行确认。那个看似席森神父的造型轮廓,不过是一个虚假的外壳,其内在到底变成了什么,没有人知道。那刮起的风,也非是席森神父的本体,那看似由气压变化形成的流动感,也不过是表面化的特征之一。要说那无形无状的东西到底是什么:那大概只能用“流动”来形容吧。
这种“流动”是一种深入到事物构成基础的动态,是一种特征性的运动——近江的认知,直接给出了这样的答案。然而,她现有的任何检测技术,都无法捕捉到这种“流动”的全部特征。
“真是让人感到意外,席森神父是被你们藏起来的?”近江用上了“你们”这个描述,她看向桃乐丝的时候,视线聚焦的并非是眼前这个桃乐丝的身躯。
桃乐丝对上她的目光,只觉得,自己的意识仿佛在被一种强大的压迫感逼退,要从这个末日幻境里重新上升到病院现实之中,从现有的最终兵器桃乐丝的形态,上升到超级桃乐丝的形态中。于是,她确定了,近江说的就是“超级桃乐丝”和“系色中枢”。尽管之前她自称并不在意病院现实和末日幻境的分别,不在意由此带来的身份形态上的差异,但是,现在看来,她也并不是完全将这些事情置若罔闻。
桃乐丝现在已经可以肯定了,“系色中枢”和“超级桃乐丝”的存在,在近江的心中是有一定份量的,并且,在她的认知中,已经确定了两者的存在性。
——只要有意识地去观测我们,并在认知中确立存在性的话,也就意味着,她仍旧无法摆脱我们的“剧本”的影响。
桃乐丝终于在这场战斗中,感受到了转机的存在。如果近江的意识中真的不存在“系色中枢”和“超级桃乐丝”,而是完全从其他的角度去认知自己两人,那么,或许她真的可以完全摆脱自己两人的影响吧。但现在看来,之前和近江讲述的关于病院现实的事情,在这些描述中所呈现给她的观测事物的角度,其实已经对她产生了足够深刻的影响。
终究,一个有意识去认知世界的人,其行为的主观性,才是其自身内在和外在事物的交互过程中最核心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