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即便不存在一个完整说明的原本记录,病院也仍旧会对这些情报进行一定程度的掩饰和混淆,让实际上非常复杂,超出认知和想象的“系色中枢”变成一个“超级生物计算机”之类看起来更加简单的东西。而在实际的研究中,系色中枢也多是承担对接末日症候群患者的精神活动,捕捉LCL里那些用一般的仪器无法检测出来的细节数据,并对这些活动数据,以及研究人员的相关分析进行演算的功能。
系色中枢其实可以做更多的事情,包括安德医生在内,少数对病院工作有着深刻了解的老资历的研究人员,也知道系色中枢可以做更多的事情。但正因为如此,才不能让系色中枢担任除了“监控仪器和计算机”之外的事情。
因为,系色本身就是末日症候群患者,作为一个病人,她是危险的;系色中枢则超出人们的认知,有太多的不解之谜,那未知的恐怖,足以让人心生警惕,哪怕只是作为一个器物使用,它也同样是异常而危险的。它的运作带有太多的不确定性,很难想象会是一个始终按照他人的想法进行工作的机器——机器是安全的,只因为人的思想在做主导。可是,系色中枢是人吗?系色曾经是人,但也是一个精神病人,其逻辑,其思想,本就让人顾虑重重,现在连自身物理构造和生存姿态都发生了彻底的变化,其意识真的仍旧会是“以人为本”吗?
任何不“以人为本”的想法所主导的活动,对人而言,都是危险的,是不可信的。
所以,病院在目睹系色中枢的诞生,并确认其未知性后,第一件事,就是对其进行限制。不仅仅是对其活动能力进行限制,更对其可能存在的意识活动进行限制,不去分辨那到底是人性为主导还是存在怎样的非人性,总而言之,全面拦截其意识活动现象。之后,还要阻止它的行为领域,让其尽可能少地接触外在事物,将其对外在的影响降低到一个让众人感到“安全”的程度——但是,所有做了这些事情的研究人员都十分清楚,自己等人根本就不确定自己所做的那些限制是否真的有效,又有多有效,他们始终是怀着一种惴惴的心理,去使用系色中枢的。
他们已经竭尽全力。所有从他们知道的,可以想到的,有理论并可以实际做出的限制,被串联成一个整体,而高塔就是这个整体的外壳,其内部的东西,无论是区域的划分,无论是有没有挪作它用,是不是藏匿了别的什么东西,将这些在外人看来很凌乱,很隐秘的细节一一串联起来后,所构成的那复杂的整体机能,就是为了压制系色中枢的活跃。
但是,为了利用系色中枢,他们仍旧打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让人们可以从这个缝隙去和系色中枢进行交互,并且,还在这个缝隙上制造了安全拘束装置,以确保随时能够断开这种连接。
既想要与之接触,想要去了解它,但却又害怕它身上所隐藏着的未知,会在某一刻产生巨大的破坏。安德医生和他的团队,就是在这样矛盾的心情和矛盾的做法下,引导其他研究人员,开展一项项针对“病毒”的研究实验。
系色中枢从来都没有抵抗过病院里的每一种限制,它能够充分理解这些研究人员的矛盾心理和行为,同时,也因为自身的能力,更加清楚“病毒”到底是多么可怕——因为,就算是在研究人员看来已经足够不可思议的它本身,也同样无法理解“病毒”到底是什么,无法直接观测到其正体。在研究工作上,它有许多事情能够做得比这个岛屿病院中的任何研究人员更好,但是,它同样可以感受到,自身思维能力上的局限性。
合作是必然的。
但是,现在,合作的基础已经彻底崩溃了。
在这个过程中,没有谁食言,也没有谁希望情况变成这样,没有人刻意去做导致这个结果的事情,没有人想要从基础上割裂这种合作。可是,合作的基础仍旧崩溃了——就如同患上了绝症的病人迟早要完蛋一样,这是不可避免的结局。
“病毒”对病院产生的冲击,对这个世界产生的冲击,要比所有人料想的还要隐秘、剧烈和快速。在能够做出反应之前,在想到办法之前,在能力提高之前,变异和死亡就已经提前到来了。
没有预料到的结果,在发生之后,却又发觉,其实是在情理之中。尽管是情理之中,却又如此的让人难以接受。
生病了,无药可医的话,病情就会恶化。病情恶化了,没有办法限制和扭转的话,就会迎来死亡。这是多么朴素的道理啊。
不仅仅是人类,就连这个星球,都已经患上了绝症一样的末日症候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