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的话,尽管已经是可以理解的范围,却更加让人感到遍体生寒。伴随着末日进程的加剧,下一次总比上一次更加深入,最终被食用的期限也即将到来——反过来说,即便没有立刻食用,是否因为这个过程就如同酿酒般,越是埋藏就越是醇厚呢?
但是,最让义体高川感到恐惧的,并不是这个充满了匪夷所思的折磨的过程,而是,这个想象的背后,是基于“病毒”是有充分的自我意识,知晓自己在做什么,并有目的去做这一切的——这个有意识的“病毒”,一定会比原本被视为无意识的“病毒”更加残酷,因为它和人类的存在、意识、认知和观测角度是完全不同的,根本就不具备通融性。
至于“无意识地给自己制造食物”这个可能性,当然也存在,不过,这已经算是较好的情况了。
当事情出现了某些可以设想到的糟糕变化时,它就会以更糟糕的方向滑去——这可是义体高川对待末日幻境的变化时,一直信奉的名言。
“病毒”其实是有某些有别于人类的意识和智慧的生命,它的存在性在人类的认知之外,进而导致它的意识和智慧是如此的不同于人类。它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神秘”——这样现实的考量,并没有带给义体高川更大的信心,也丝毫没有降低恐惧在心中积淀的速度和程度。
在未知的神秘中,总会有未知的可能性,足以击破那些未知的神秘。但是,如果是更加精确的现实呢?在绝对实力差距下,运气所产生的几率,又占据多大的比例呢?如何在极其现实情况下,去战胜全方位占据优势,对己方拥有绝对实力差距,而自己对之没有理解的敌人?如果未知并非无限,世界也是封闭的,只要不断破解未知,就一定存在全知全能的可能,那么,“病毒”是不是早已经全知全能?亦或者是比人类存在更久,在这条道路上走出更远的存在?
如果假设人类需要努力一千年,一万年,地球生命周期,恒星生灭周期,乃至于一个星系从诞生到毁灭的时间长度,才能在理论上观测到“病毒”,那么,如今的人类,必须要自食其力,在没有任何外力的帮助下,于一九九九年的最后期限到来时击败这样的存在,才能避免成为其粮食?
这恐怕是人类认知中,理性思考中,最不可能的任务了。而这也是最为残酷的,最让人不想面对的,让人最感到疯狂和绝望的现实。
是的,即便是“高川”也不想面对这样的现实。所以,他的确更倾向于“未知是无限的”,“世界不是封闭的”,“可能性永远存在”之类的想法。
这个末日幻境里,无论多么匪夷所思的神秘,都比那设想中最坏最残酷的“现实”要好一亿万倍。哪怕眼前两个超出理解和认知范围的庞然大物相互争斗所产生的压力,都比那样的“现实”要轻松一亿亿万倍。这个充满了神秘的世界,是如此的残酷而悲哀,但是,如果它的残酷和悲哀之后,有另一个更残酷和悲哀的现实,那么,这才是最让人感到无力而绝望的地方。
三仙岛的消耗是义体高川能够明白的,而付出这样的代价才能击退,亦或者击败眼前这个不可描述之怪物,也是可以理解的。更进一步去深入思考,眼前现象的本质性,是义体高川不得不去做的。他曾经多次陷入这可怕的思维中,感受过普通人绝对不会感受到的绝望和恐惧,而义体的每一次调整和变化,都一度让他从中解脱出来,但是,正如循环一样,这疯狂、绝望和让人恐惧的思维和想象力,又会再一次捉住他。现在,他知道,自己又被捉住了,或许义体在难以承受的负荷中变得迟钝,才导致了自己那让疯狂而绝望的思想念头,再一次萌发和蔓延。
毋宁说,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不又是一种意识态的侵蚀和攻击吗?义体高川无法控制义体,无法控制自己的思考,就和过去他所经历过无数次的那般无二。与此同时,他却觉得自己的直觉正在变得更加敏锐,仿佛三仙岛已经变成了一个持续向外扩散信息的源头,自己不是主动去拿取这些信息,而是就沐浴在这些信息中——之前是理论上了解这一点,但如今却有更加真切的感受,甚至于,可以感受到这信息洪流的“冷暖”,以及在这“冷暖”中表达出来的意义。那些义体无法承受的信息,反而在那疯狂的思维膨胀的同时,变成了“只用去想,去感受就能抓住”的东西。
义体高川不可避免地去感受,原本极度封闭的三仙岛,仿佛渐渐对他打开了大门。
他听到了宛如幻觉般的声音,那是三仙岛内部无数人在一个统一的意志下的呐喊。它们,在呼唤他的回归。
“权限——重置。”义体高川发出命令,于是,三仙岛真的开始发出响应。
这个响应似乎只存在于义体高川的那膨胀的思维,疯狂的想象和敏锐的感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