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同眼前的鱼人们离开大海,于这片诡异的不知座落在何处的海滩上集会,便是一个不知道具体时间和地点,也不清楚事情的起因、经过和结果,却真实发生过的事情。这是一个十分重要的事情的一个片段,高川不知道为什么会以“自己想象出来”的方式呈现于自己的脑海中,但是,若硬要说个理由的话,他相信,如今的自己正陷入一种奇特的状态,所以才能够接受到这些信息——某个自己知道的“存在”正发散着这些信息,并不是特意的,信息一直都在发散,只是如今的自己能够接触到。
这段宛如妄想,宛如幻想,宛如想象,却又让高川觉得真实不虚的场景还没有结束,一种模糊的景象飞逝,意味着时间飞快流淌,鱼人们以它们那和人类不太相同的智慧和常识,在海滩上,倚着海崖,建造了巨大又粗犷,遍布着诡异的不对称多边形构造的建筑群,说不出到底是一个城市,还是一个无比巨大的建筑。
在建成的一刻,鱼人们欢呼雀跃,用人类不理解的话大声喧嚷,高川觉得那是赞颂,例如赞颂神明之类,它们有着和古代人类似的观念,觉得自身所创造的一切伟大,都归功于“神明”。听它们的发音,高川觉得是“KESU”,也可能是“COKULU”,那绝对不是人类的生理结构可以正确发出的音调,也许那就是“神明”的称谓,却让高川有一种深深的压抑感,那绝非是现代社会的无神论对有神论的轻蔑,而是一种本能受到无可抗拒的威胁时,所产生的压抑,就如同自己走在一个即将爆发的火山上,想要快点离开,又做不到,只能忧心忡忡,以为火山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将自己吞没。
高川觉得,这些鱼人赞颂的神明,为之建设了这个诡异又巨大的建筑体的神明,就在那深沉又异常的海底——而这个“海底”绝非是常识中的大海底部,更像是一种形容和比喻。
就在它们的欢庆还没有结束的时候。灾难就来临了,它们一个个地倒下,长出脓包,发热,仿佛突然就感染了瘟疫,甚至发起狂来,攻击彼此,时而亢奋,时而萎靡,那剧烈的精神变化和剧烈的生理异化同时深化,最终,它们融化了,变成一滩滩像是橙红色或黄褐色的液体,甚至于,这些液体覆盖的地面,那些兼顾的岩石,无机的泥土,有机的微菌和动植物,全都在融化,失去越来的轮廓,变成另一种质感。
数不清的鱼人在不知道多长的时间里死光了,它们为自己的“神明”建造了城市,却没有得到“神明”的拯救。分不清是阳光还是月光的暗沉不详的光芒仍旧洒在这一片海滩上,一个朦胧的庞然大物,就像是从海水和地质中透析出来般,当意识到的时候,它已经模模糊糊地存在于高川的面前了。
在这个宛如自己想象出来的诡异景象中,高川始终觉得自己就如同一个不会被其中角色关注的幽灵。没有任何鱼人可以看到他,因为他和它们相隔着遥远的时间和空间,乃至于存在方式也有差异。但是,如今陡然浮现的庞然大物,却让高川觉得自己无所遁形——它穿透了意识和物质的界限,穿透了时间和空间的距离,对高川自己而言无比深厚的隔膜,在它面前仿佛不存在。
但是,它什么都没有做,高川也没真的看清它到底是什么样子。它出现了,凝视着高川,便又沉入海洋中,不一会,便从海洋中传来了可怕的震动和响声,遍布海面的光一下子变得鲜红,就像是流出血来,海水表面的一层——大概是海面向下几百米的深度——猛然变得透明,宛如最纯净的水,被从更深的海底涌现的冲击掀起,化作巨浪扑上海滩,将岩石和悬崖都打得粉碎。高川这时才看到了天空,天空是存在的,却绝对不是自己所熟悉的地球的天空,无论是星星还是颜色都不对,一些本质的天文现象发生了改变,结合大地正在发生的震荡,说是天崩地裂也不为过。
飓风来了,地面塌陷了,海啸向远方肆虐,然后,高川觉得,拥有这片大地和天空的巨大球体——一个行星世界的概念——碎裂成了无数块,灼热的内核在熄灭,厚重的大气已经彻底不存在,数百颗陨石如偶然般飞来,砸在已经碎裂的星球上,高川听到了只能用“哀嚎”来形容的声音。
不是一个声音,而是很多个——不,至少有两个。
高川没来由地,突然就明白了这个声音的意义:其中一个就是让他所在的世界走向“末日”的罪魁祸首,那个“病毒”——就是在海滩上透析出来的那个庞然大物,也是杀死了所有鱼人的可怕怪物。
高川觉得自己明白了一些事情。“病毒”和鱼人的神明“KESU”发生了冲突,不知道谁胜谁负,但是,星球毁灭了,它们也各自负伤。
就在他明白了这个意义的时候,他一下子就清醒过来,剧烈的火星在他的四肢上跳动,一层狰狞的装甲正在他已经完成改造的义体上焊接——现在,他的身体已经超过了两米,全身武装,就如同蒸汽朋克幻想中的那些重装甲战士。
义体高川下意识呼吸,便有尖啸声从装甲的缝隙中发出,并从中喷射出灰白色的气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