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并不是你一时善心放过她,她就能安心度日的。
他心里一沉,想起那间铁链锁住的私房。春回楼里,哪需要铁链锁房?
“去把嬷嬷找来!”尉迟恭快步返回原路,回到铁链锁的私房,他使力摇晃,没有钥匙,根本无法开门。他二话不说,踹向左边靠墙的门板。
第一脚,门板只是晃动,他毫不犹豫的再踹第二次。那力道,让左边的门板整个被踢歪入室。
不住低位的,令得他先看向卧倒在地的男子。好几道翻肉的刀口子在男子的背上、手臂跟裤脚上,鲜血淋漓,他认出是先前调戏伊人的男子,心头不由得一跳,接着,有道锐利的视线落在他面上,尉迟恭往墙角看去,烛光勉强照到墙角椅上,纤细的腰身,男子的装束,黑色的长发略嫌凌乱的遮去右脸直泻而下,一双美目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尉迟恭立即扫着她的周身,除了右边宽袖被刀划破外,衣着上并未染上任何血迹,他仍是目不转睛,但顿时松了口气——也正因为这口气,他才察觉自己一直是屏息的。
她一双美目还在看他,紧紧抿着的嘴,忽地动了动,防备中带着几许敌意的话冷冷冒出:“你也是来害我的吗?”
她的左手攥着一把锋利匕首。她紧紧扣着,却没有把刀尖对着他,她不是害怕,她在戒备。戒备他,还是所有人?
他瞥了一眼满身伤痕的男子,举步来到她面前,漫不经心道:“舜华,你是不是忘了做什么事?”
那双黑白极为分明的秀眸看着他,没有吭声。
他温声解释道:“今日你还没跟我报平安道晚安,尉迟府里全都报过了,就差你一个。你不说,要我怎么合眼休息?”
她闻言,苍白的脸有一丝迷惘,随即隐去。
他蹲在她面前,说道:“你吃了什么,怎么身上有股味儿?”
“……臭豆腐。”
“臭豆腐吗?”他嘴角上扬。“春回楼外的臭豆腐摊吗?好东西。”
“可是很臭。”停顿一会儿,她忽然道:“白起要去柳家千金,他如愿了。我没有阻止他,为什么他跟柳家小姐要害死我/”
“是白起跟柳叶月害死你的?”
“我跟崔舜华无怨无仇,为什么她也要害死我?我本想保住她的身子,她一找到方法回来,我就还给她,不叫其他莫名其妙的鬼魂抢走她。结果,却是她害死我。我本想连璧是阉人,我待他也好些吧,哪知他联合那些伶人想害死我。那女人也是如此,我明明已经示好了,不会伤害她,为什么她也要害死我?”
“他们要害的,是崔舜华,不是你。”
“我没害过人。”
“我知道。”
你怎么又会知道?这话舜华本要脱口呛问,突然间,她发觉他虽然定定看着她,但偶尔瞟向她的右边。
她跟着转头去看,她的袖子被划道口子。臂上一道浅浅血痕,不疼,她一直没注意到。这有什么好看的呢?舜华心里有疑,往他看去,与他目光相撞。
她听到他问:“有哪儿在痛吗?”这话像哄她。
她又看看右袖下的血,孩子气答道:“脚痛。”
“……脚?”
她再补一句:“脚板疼。”
刹那间,她觉得他面色似乎有些古怪。
她以为他不了解,又道:“袜上也有血,比手疼。”
他一怔,随即镇定道:“舜华,我看看好不好?”
“……好。”她迎上他的目光。
他清朗的面上没有犹豫,双手举过她的右脚,专注地脱下她的靴子。
舜华看着他眉目半垂,小心翼翼又利落的脱下足上的白袜。她见过他几次恩威并施哄他家侄儿,跟现在有儿像,他也在哄她吗?
他抬起她的白玉小脚搁在大掌间,目光落在她的脚心上。
舜华见状,不觉有害臊的小女儿心思,反而心中泛闷。她忽道:“这脚也不是我的。”不是她的,有什么好看?她直觉抽回脚,但她轻轻压了下她的足心,她闷叫一声。
“痛吗?”
“……很痛。”这样压她当然痛。
他头也不抬道:“不是你的脚,怎会痛得这样?”他眉头微微皱起,估量一会儿,又细心的替她穿上白袜,套上靴子,再看完另一只脚,当他抬起头时,朝她鼓励的一笑:“咱们再忍忍,等回家后再上药。”他自然地移过她的右手臂,小心碰触她的伤口,果然只是轻轻划伤,不会有大碍。
终于,他心里可以松口气了。
“舜华,我替你束发可好?”他柔声问。
她想起自己披头散发,闷声道:“我不要嫁给他!我当尼姑也不嫁!”
“若要依这来论婚嫁,也轮不到他,先是我娶你才是。”他主动探向她腰际,她看着并没有抗拒,任他取下她的扇袋。
接着,他又顺手握住她的刀柄,对上她的美目。
她有狐疑却无敌意,他微笑:“借刀一用。”
她在沉默里顺从的松手,他将扇子取代匕首塞入她手里,再拿匕首将扇袋割开。他靠向她,双臂环过她的身子,以扇袋为绳束起她的长发。
舜华全身笼在他的阴影里,她微地抬眼,他的下巴就在她头之上,鼻间净是他的气息。
他好像沐浴过,她想着,昨天也闻到他刚沐浴的味道。离她最亲近的两名男子,一是白起,一是他,都被她传染上日日沐浴的习惯,但两人身上除了皂味外,气味都不太相同。
“……尉迟哥。”这三个字自她嘴里顺当滑出时,她觉得好像安心些了。“有没有人害过你?”
他手上停顿一会儿,才道:“这种事很难说。也许一开始他先害,也许是我先下手为强,当人家主,如果不多防着,出事的会是自家人,到最后,已经分不清谁害谁了。”
她皱起眉。“为什么要害人呢?为什么又要被人害呢?”
“舜华,你道当人家主,该做的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