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以第一志愿考上高中,大家才知道——从走出我们公立初中的那一天,他就完完全全改变了。他开始拼命用功,他的新同学对他刮目相看,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连他自己都把过去遗忘,包括我们这些知道他过去的同学。
也想起我以前的一个学生。
婚前,她把一张很小很小的照片交给我保管,里面是她和一位中年男子。
“从他以后,我不会真正再爱任何一个男人。”学生指着照片说,“包括我将要嫁的这个人。”又苦笑一下。“我的心早就死了。本来这照片也该毁,但是拿在手上……”她作出撕的姿势,“还是下不了手。”
她结婚了。
喜宴上,全是男方的亲友。她,只请了几个人,包括我这个国画老师。
她换了美容院,不再去三温暖,她的地址保密,当年的“姐妹淘”,都不再有她的消息。有次我问她为什么不再听她提到以前的朋友。
“她们?”她笑笑,“跟我丈夫谈不来。”
她的谈吐变了,烟戒了,甚至以前夜生活的习惯也改了,终日守在家里。
她的画也画得更勤,家中挂满作品,每次丈夫的朋友来访,男主人都得意地展示“太太的杰作”。
我突然知道她为什么来学画了。
当她学画时,已经决定告别一段岁月。
十几年前,在电视上看过一个犹太团体作的节目。
镜头都是偷拍的,拍一位老先生散步、去市场买东西、在家里剪草种花。
也访问了一些老人的邻居,大家都说他到阿根廷几十年,很少跟人讲话,但是对人很和善。
画面又跳到二次大战,德国人的奥斯维辛集中营,一群群被脱光衣服的犹太人,排队走进毒气室。
一堆堆的尸体被抬出来,高高的焚尸烟囱冒着黑烟。
阿根廷的那位老人,正踽踽地走在宁静的街头。
最近看报,知道那个逃到南美的纳粹战犯,终于被引渡回欧洲受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