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你再多说他几句。这孩子从小就是倔,我说什么都不爱听。要我说啊,现在最重要的哪儿是什么公司,最重要的是要早早把找个老婆,把家立下来!”乔雨芬笑着插了句嘴。
温恪老爷子听了展眉一笑,“你妈说的有道理,有看中的没有?”
温祁笑了笑,一抬头看见坐在对面的温远正对他眨眼睛。这熊孩子看戏看得正得意,他警告地瞥她一眼,坦然答老爷子道:“有倒是有了,不过拐回家还有儿难度。”
“真的?”
乔雨芬的表情立刻变了,温恪也饶有趣味地看着他,而温远,则是有些意外。见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温大少特别欠扁地来了句:“哎哟,开个玩笑。”
“你,你这孩子!”乔雨芬格外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让你找个对象怎么就这么难。”
温祁笑笑,显得浑不在意。
可心里却也是忍不住叹道:是啊,还真是有儿难呢
临近小年的时候,温行礼终于从欧洲赶了回来。
近几年温行礼回家过年的机会并不太多,毕竟人在位置上,要忙的事情太多。所以能在春节前看到父亲,温远着实还是吃了一惊的。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外加上时差让温行礼已不再年轻的脸上充满了倦怠之色,但眉间那喜气还是遮掩不住的。他带回来了很多礼物,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送给乔雨芬的。看得出来,自从乔雨芬那次大病过后,温行礼对她以及整个家是越来越上心了。乔雨芬虽不说什么,但面上还是能看出来她的高兴的。吃过晚饭,特意煮了一壶茶让温远给送进了书房。
温行礼正戴着眼镜神情认真地看着电脑,手边是一叠又一叠的文件。他还是忙啊,哪怕是人回来了,工作还是不能落下。一抬眼便能看见他鬓角的白发,扎眼得厉害,温远看得鼻子酸酸的,将手里的茶杯轻轻地放在他的左手边,正准备离开的时候,被温行礼叫住了:“丫头?”
温远转身,乖巧地站在了他的面前。温行礼慢慢地摘下鼻梁上的眼睛,按揉了一会儿,才松展了眉目,微笑着看着温远:“有半年没见了,是不是长胖了?”
“胖了吗?”
温远咧嘴拽拽自己的衣服,她倒是真想胖一儿,因为某些人总是嫌弃她太瘦,连那小猪都不如。
“嗯,脸蛋上有肉了,而且瞧着气色也不错。”温行礼笑得愈发和蔼,“跟爸爸说说,是不是上了大学,谈朋友了?”
温远浑身一僵,抬头看了眼温行礼,看他的表情不像是知道什么,才嘟嘴说道:“没,没有。”
“还没有?”温行礼挑了挑眉,“可以谈了,都是大孩子了。”
“爸爸。”温远有些心虚,但想起某人,又稍稍有了底气。
见温远有些害羞,温行礼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注视了温远一会儿,才开口问道:“这次回来,你妈妈待你可好?” 许是觉得这样问觉得不合适,他又很快改了口,“我的意思是,你妈妈她,没再跟你生气吧?”
“没有。”温远摇摇头,努力微笑道,“妈妈她,待我挺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
温行礼情绪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姑娘。
他想他确实是疏忽对她的照顾了,违背了当初带她回家的本意。他想要待她亲,可是一看到那张脸,却又有些犹豫。这个姑娘长得当真是像极了她的母亲,透过她他便很容易想起曾经有那么一个女孩子,不计一切地爱过自己。
动心了吗?他问自己。大约是动过了,所以才怕面对这个孩子。也因此他感激自己的妻子,感激她能将这个孩子养大,虽然,这并不见得是一件十全十美的事,但终究,还是让这个孩子长大了。
想了想,温行礼转身,从抽屉里取出一张卡来,递给了温远。
“拿着。”
温远一眼就看出来那是什么,摇着头拒绝:“我有生活费的。”怕他不信,又补充道,“妈妈给的有,成奶奶给的也有,还有爷爷!哦对了,还有哥哥,嘿嘿。”
温行礼听完,跟着她笑了笑,依旧坚持着将卡塞到了她的手心里:“那就算上爸爸的这一份,嗯?”
温远觉得烫手。
这种卡里的数额绝对会超出她的想象,也因此,她不想要。这种明显带着补偿性质的东西,跟之前买给她的娃娃裙子有什么区别呢?无非就是更贵重一些罢了。
不过,既然他想要安心,她还会像乖孩子一样,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看透。
温远笑了笑,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状:“谢谢爸爸。”
陆续回来的这些人终于让温家有了一些过节的气氛,往年这个时候温家总是颇为忙碌,因为来往会有很多客人,皆是温恪温老爷子以前的老战友,老部下。今年温老爷子谢绝了所有访客,在书房里待了几天之后去了一趟南方,由温行礼亲自陪着,在那里待了三四天才回来。
温远悄悄地问过成奶奶老爷子去了哪里,成奶奶支吾着不说。但温远大抵也猜出来了一些,他大概去看李若秋了,或许顺便会拜会一下李小棠。温远是从未听过家里人提起李若秋,就连一张照片都是藏在温行之的相册里,这让温远觉得有些奇怪。或许,温行之不回来过年,也是跟这个有关呢。
今年过年前的年货大采购是温远陪乔雨芬一起去的,因为入了冬,成奶奶身体不好,腿脚不似之前灵便。
节前的超市人总是多得要命,温远推着购物车跟在乔雨芬身边,不紧不慢。
乔雨芬的心情看上去不错,偶尔也会问她一些在学校的事,正当温远心情渐渐放松下来的时候,乔雨芬忽然偏头问了一句:“远远,你觉得你哥哥找个什么样的女朋友好?”
“啊?”温远明显地怔愣了一下。
“你看你哥,自从把公司搬回B市之后就一直在忙公司的事,有的时候能加班加到凌晨。以前看他吊儿郎当的样子还担心这以后不成气候,到不成想跟他爸一样是个工作狂。这有事业心是好的,可当了年纪也该考虑考虑成家立业的事情了,这娶了老婆照样可以干事业嘛,不冲突。”
“可,我哥还没有女朋友呢吧?”
“所以我这才琢磨着给他介绍个对象。”
“相亲啊?”
想象着温祁相亲的那个场景,温远囧了一把。
“对啊,现在不正流行这个吗?相亲也成了好多对呢。再说了,也不往外边找,我瞧装司大院就有不少好看的,年龄跟你哥也正合适,介绍完了处处看呗。”
温远想何必费这个劲呢,照温祁这人的性子,肯定是不愿意家里来安排的,要结婚定是要自己找。不过她也并不想打击乔雨芬的积极性,便说:“那您有合适的对象,就给哥哥介绍个吧。温柔贤惠的便好。”
“我想着也是。”
乔雨芬笑了笑,眼睛里闪着异样的神采。
乔雨芬果然是个行动派的,第二天就把装司大院那个姑娘叫到了家里,一同来的还有温远刚回来那天见到的阿姨,是这个姑娘的母亲。姑娘的父亲是B军区装备部的部长,少将军衔,家世可谓相当。当然,名义上只是过来叙叙旧,毕竟这个姑娘的父亲曾是老爷子的部下。实际上当然还是两个孩子的大事,两家都是这样的想法,纵使不能成,交个朋友也是可以的。
看着这一切都这么顺理成章,温远明白乔雨芬这是早就做好准备了。她看得出来,乔雨芬现在一心都扑在温祁身上了,这让她有些失落又有些轻松。
相比较乔雨芬的热情,温祁就显得不太配合了。他这几天在跑一个项目,许是进展不太顺利,今天回来的时候脸色就不太好看,又碰上这一出,真真是哭笑不得。可又不能失了礼数,还得正襟危坐地应付着这三女人。温远给端茶送水的时候,抬头瞥他一眼,那双眼中的不耐烦和疲惫她看得清清楚楚。终于送走了这对母女,温祁扯扯领带准备上楼换衣服的时候,被乔雨芬叫住了。
“这姑娘怎么样?”
“就那样。”
“什么叫就那样,这可是留学回来的,目前在一家事业单位上班。那待遇,好着呢。”
“哟,那可比我幸福多了,我这每天累得跟狗一样,不仅没人给我发工资,我还得养活一大群人呢。”
“得,我不是跟你说这个。”乔雨芬回归正题,“你知道不,你们还是小学同学呢,以前住一个院儿的时候。这叫什么,这叫缘分!”
温祁忍不住乐了:“停停停,那会儿院里统共就那么一所学校,您要说缘分,可不光她一人啊,要是我没记错,我们班那会儿可有十几号女生呢,您得闲了,都给我找找?”
温远听着他这插科打诨忍不住扑哧一笑,被他瞪了一眼之后若无其事地耸耸肩,溜回厨房帮忙了。
“温祁,你少给我油嘴滑舌的,我告诉你,这事儿你别给我不上心,讨不到老婆有你哭的!”
温祁也被她弄得烦躁不已,“您现在是闲着没事儿干了?我现在都忙成什么了有心思找女朋友结婚吗?您看我小叔,三十一岁的人了,不是也没对象没结婚?”
“老爷子都管不了的人,你跟他能一样吗?”
“那您也少管我,每天催催催烦不烦。”
温祁有口无心地回了一句。
乔雨芬的脸色却刷的一下白了,温祁也瞧出了不对劲,刚想找补,就被乔雨芬红着眼睛打了一下:“你个没良心的孩子,嫌我管的多了?行,你就等着自生自灭吧!”
说完,推开温祁的手,回了房间。
温祁站在楼梯口,犹豫了一会儿,最终扯下领带,抚着额头坐回了沙发上。不一会儿,就感觉到沙发的另一边慢慢地陷了下去,他不急着睁眼,只是不冷不热地说道:“热闹看完了?”
“我就是有心也插不上话。我只能给予你精神上的支持。”旁边这人说道,典型的幸灾乐祸。
“免了。”
拒绝地毫不留情面。
温远撇嘴,捞了个葡萄塞进嘴里,一侧头,看见温祁睁开了眼睛,正支着脑袋斜倚在沙发上,神情很认真地看着她。那双眼睛,黑润有神。
“你看我干吗?”
温远被他看得有些心虚。
温祁注视了她一会儿,问道:“温远,你觉得我到了结婚的时候了吗?”
温远想了想,回答:“二十五岁了,可以了。”
温祁饶有趣味的哦了一声,“为什么得是二十五岁?”
温远又想了想,非常认真的回答:“不知道。”
温祁眯了眯眼,继而又放松了神情。算了,不能给她计较。二十五岁,不过是四五年的时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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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渐渐临近,但家里的气氛却好像又凝固了起来。
温远是第一次这么渴望假期快儿结束,她想快儿回到T市,因为在B市的家里,她能感受到的除了压抑还是压抑。
温行礼也陪着老爷子从南方回来了,老爷子生性不太喜欢热闹,对春节这事儿也并不上心。每日里除外散散步,见几个朋友,剩下的时间便是待在书房。温行礼也瞧出来家里的情况不太对劲,大致了解过后,跟温祁谈了一次,也已失败告终。温行礼很是恼火。
只有成奶奶若无其事状,带着温远在厨房一起包饺子,案板上摆满了温远捏的奇形怪状的饺子,成奶奶看了倒不生气,只是笑着捏捏她的鼻子,说自己包的自己负责吃。
温远嘟嘟嘴,看着满案的饺子,忽然叹了一口气。
成奶奶斜眼看她:“小小年纪,叹什么气?”
温远低下头,闷闷道:“就说觉得有儿烦,还有儿,喘不上来气。奶奶,我总感觉这个家不是我之前待的那个家了。”
“哦?怎么说?”
温远有些沮丧:“不知道,就是感觉。”
“瞎想。”成奶奶微哂道,“其实家里一直是这样,只是你长大了,想的多了,就会觉得不一样了。”
“是这样么?”
“好了。”成奶奶捏捏她的脸,“今天是除夕,不能不高兴,听说院里有人要去放烟花,你要是想去,就跟他们一起去。”
温远摇了摇头:“不去了。”
前两天她跟温祁晚上出去过一次,也就是在院里随便走走,回来被乔雨芬看见了,冷着脸叮嘱温祁别光带着她乱跑。温远不想给温祁惹麻烦,也不想再惹乔雨芬不高兴了。
成奶奶自然也知道她的顾虑,哼一声:“不是我说,也太不懂话了,大过年的甩脸色,是想让家里人都过不好年是不是?”
虽然成奶奶没说是谁,但温远也知道,只一笑作罢。
“甭担心。”成奶奶朝她挤挤眼,“我有后招。”
温远不解,只觉得眼皮子忽然一跳。
难不成,有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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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
温家向来没有守岁的习惯,只是早上会起得很早,煮一顿饺子吃。今年的春节过的索然无味,温远瞟了几眼春晚就去成***房间陪她聊天,待到她睡下之后,才回到自己的房间。温祁,乔雨芬和温行礼在书房谈事情,温远也懒得去打扰他们,至于爷爷,亦是早早就休息下了。
终于熬到了十二,窗外爆竹声连天,黑寂的夜空时不时有几朵礼花绽放,五颜六色煞是好看。温远站在窗边默默地看了一会儿,直到手机嗡嗡地响起才回过神来。
她看了眼来显,眼睛亮了起来。是温行之。
“怎么还没睡?”
温远撇嘴:“你就专挑我睡着的时候打电话啊?”
那人顿了下,问:“吃过年夜饭了?”
温远嗯一声,“我还包了饺子呢。”
“我猜好看不到哪儿去。”
“又不是展览,好吃就行了呗,你管呢。”
那人果然不管了,“听你那边倒是安静,是自己在房间?”
温远又嗯了一声,这一次,似是带上了鼻音。此时此刻她特别讨厌一个人,尤其是她最想见的人还在遥远的南方,她摸不上够不着的。更更尤其的是,他是故意的。
“温远,A镇下雪了,是初雪。”
“我又看不到,告诉我有什么用。”
她在电话这头赌气,而那边的人却仿似笑了笑,“那好,不说了,你睡觉罢,明天是要早起的。”
“我本来就准备睡觉了!谁让你给我打电话的,耽误别人睡觉最讨厌。”
说完,啪嗒一声挂了电话。不过只隔一秒,温远就后悔了,将脑袋埋进被窝里,深深地懊悔着,直到电话声再一次响起。她看着来显,眼眶忽然就红了。
按下接听键:“你干吗?我都说了要睡觉了。”
“我想听听你是不是哭了。”
“没有!”她回的很干脆,嗓子却有些发哑,“傻子才哭。”
“哦?难道你不是?”
这次她没力气否认了,抱着双膝坐在床上,呜咽地像个傻子。
“我,我要挂电话了,不跟你说了。你也不许给我打了。”
“那我过去见你,怎么样?”
温远完全呆住了,眼泪也忘记擦,话也说不出来。而那人是不指望能听到她的回应的,叹一声,将车子慢慢熄了火,对电话这边的人说:“行了,下来罢。”
“你,你在哪儿?”
“大院外面,雪还没化完,你穿厚儿过来。”
温远觉得自己上下牙都在打颤:“你骗我吧?不是说在A镇过除夕的么?”
“我知道。”他说,“所以你看看时间,十二已过,现在是初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