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叹口气,压压手道:“你不要老是万死、万死,宁王父子也确实有乖张之处,朕也清楚,他们的心里有怨气,今曰你在东宫讲的话既对也不对。只是有些话在心里知道即可,拿出来便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伤的既是他们的体面,失的也是朕的面子。宁王终究是朕的兄弟,朕能奈何他?有些事就是如此,以后安生一些。”
说到这里,朱棣道:“此次你立了大功,朕也不薄待于你,赐你斗牛服罢,好生办差,你爹那边既然不能出使,却是要准备从军了,让你爹去历练一下也好,朕瞧得出来,他确实是想做事,那么不妨就让他试试。朕会下旨命你父亲为游击将军,自然,你爹毕竟没有经验,朕只让他负责粮饷。”
这时,朱棣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继续道:“此次征安南,朕本想再三谋划,伺机而动,只是可惜安南人胆大妄为,朕也已是忍无可忍,既是如此,那么就打吧,不拿胡氏,朕誓不班师,朕已传旨丽江侯沐晟为左副将,率云南精兵两万,进击安南,加朱能为征夷将军,张辅为右副将、左参将李彬、右参将陈旭准备南下,自广西进军,这两路军马号称十万,不过朕眼下的极限也不过五六万之数,想来却是足够了。陈天平一直想随军,朕却是不愿,一方面嘛,自是为了他的安全考量,另一方面,他眼下去也是碍事,现在他既已中毒,至少要歇养数月,索姓就以他身体不适的由头将他留在京师也好。”
朱棣沉默了一下,才又道:“征安南是大事,至少在朕看来是眼下最大的事,绝不能有差错,不过朕还是有些没把握,安南不比辽东,也不比漠北,朕从北平带来的将士多熟悉马战,至于从前的南军则近年多有懈怠,许多军卫屡有吃空饷和不事艹练的恶习,他们,暂时指望不上。可是安南多山,丛林密布,纵是朕的骁骑出马也无用武之地。哎……此次征安南重在立威,最紧要的就是速战速决,且必定要大获全胜,眼下本就仓促,若是稍有闪失,马前失蹄,那可就真正贻笑大方了。所以朕还有一些犹豫,哎……确实有些为难。”
郝风楼不由道:“陛下,既然多密林,想来弓箭也不适合用,士卒只能用刀盾、长矛之类,不过,何不用火铳?火铳毕竟是平射,相较起来似乎好一些。”
朱棣道:“火铳?”
在这方面,朱棣可比郝风楼精通得多,别看郝风楼是后世之人,但是从未摸过枪械,朱棣是老将,深知火铳妙用,在北平时,就曾经常接触火铳,对于火铳,朱棣的兴趣显然比郝风楼更加浓厚,而事实上,大明在征安南的时候,朱棣建立起了专门的火铳部队——神机营,神机营的功用想来和安南的地形分不开关系。到了后来,朱棣还不满足,在对北元穷追猛打的过程中,也屡屡用到了神机营,自创了一套神机铳居前,马队居后的战法。
朱棣的兴趣来了。
火铳他见识得多了,不过样式不一,也不够专业,弊端有很多,比如火药容易受潮,比如工艺不过关,比如容易炸膛等等,可是它的优势却依旧不小。
朱棣猛然道:“经你拨,朕倒是有了主意,是了,应择选精锐官兵,建一营人马,专事火铳、火炮艹练,除此之外,再命造作局制造火铳、火炮若干,以备南征之用,哈……你这家伙倒是屡有新鲜的想法,朕在北平就见识过火铳的妙用,不过嘛……”朱棣皱眉道:“虽是如此,这火铳善防守,不善进攻,在安南未必有用武之地。”
眼下大明制造火铳和火炮的工艺虽然走在世界的前列,可依旧还是惨不忍睹,这里头其实涉及到了许多问题,一方面是材料不过关,火铳和火炮对材料的要求很高,毕竟引燃之后,铳中的火药瞬间爆炸,爆发出很强的破坏力,假若铸铁的铳身强度不够,就可能直接炸开。此外,由于铳管内部凹凸不平,不能做到平整,使得射击的射程和精度都是极差,再加上填装麻烦,在有些场合甚至还不如弓箭用的自在。
朱棣当然能意识到这些问题,这也是他有些疑虑的地方。
郝风楼忍不住趁机道:“陛下,火铳妙用无穷,可攻可守,至于陛下说它不善攻坚,微臣觉得未必,其实哪里有不妥,好好改进一番就是,凡事只要肯下功夫,还怕成不了事?陛下既然认为火铳有妙用,那么不足之处就做一些改进,正如微臣铸刀一般,下了功夫总能锻出好刀来。”
朱棣抓住了问题的本质:“你的意思是,你能改进?”
郝风楼连忙道:“微臣可没有这样说。”
朱棣瞪着他道:“你的大意就是如此,既如此,那么此事就交给你了,你不是说要改良吗?那便改良吧,朕要看看能改良到何种的程度,改不出来,朕就记你一个欺君罔上之罪,改得过来,朕给你记一功,算是你为南征出了力。”
郝风楼目瞪口呆,说实在话,郝风楼并不愿去做工匠,当时铸刀也不过是一时兴起而已,你让他再如上次那般躲到茅草房里,每天面对着热腾腾的高炉,跟一群打着赤膊肌肉隆起的匠人厮混一起,这叫什么事?
谁晓得朱棣这个人属于那种但凡遇到有些能耐便非要将你压干榨尽之人,郝风楼不由抚额,道:“陛下,这……”
朱棣正色道:“试试吧,试试又何妨,朕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若是能让朕大开眼界,朕自不会忘记你的好处。朕这个人恩怨分明,别人的好坏都记在心里,一辈子都忘不掉的。”
赤裸裸的威胁啊!
别人对你好,你记一辈子,别人对你坏,你也嫉恨一辈子,这叫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