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多月,张铁都在通州寻找着他和马艾云的孩子,这个时候,或许只有让自己沉浸在那毫无遐想的忙碌之中,张铁才能让自己从过去两个月中那对他一连串的打击之中解脱出来。
过去的两个月,是张铁人生的一个低谷。在这个低谷之中,他失去了亲人,失去了两位可爱的师姐,失去了爱他的女人,还有可能失去了一个儿子,他遭身边的人背叛出卖,而他,则亲手杀了怀远堂的家主,把兰云曦从一个爱他的女人变成了仇人。
一家家主谋害家族的太上长老,这样的丑闻,对怀远堂的家族凝聚力是一个致命的打击,一旦传出,已经足以让现在的怀远堂陷入分裂的危局。
一直到现在,张铁都没有完全把张太玄的事情完整的告诉别人,他也不知道兰云曦知道了多少,那天听到了多少东西!
作为身体内流淌着怀远公血脉的子孙,他为怀远堂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把这件足以让整个怀远堂蒙羞,让怀远堂在几百年后都能成为其他家族的笑料和反面典型,让所有怀远堂子弟在太夏都抬不起头来的“家丑”,用自己的沉默完全抗了下来。
虽然现在外面已经有一些传言和猜测,但只要自己不承认,那么,那些传言和猜测,就永远都是上不了台面的小道消息。
时间会把这些传言和小道消息冲淡,而怀远堂却依旧是怀远堂。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灾难和挫折会让一个男人迅速的成长起来,这两个月张铁的所有经历,已经足以让此刻的张铁,有了巨大的变化。
张铁那一剑,既杀了张太玄,也杀了曾经那个青涩浪漫的张铁。
那天,在走出怀远堂宗祠大殿的时候,张铁就知道,他在宗祠大殿之中流下的那一滴眼泪,就是他这辈子流的最后一滴。
……
“哎,你们听说了吗,昨日幽州传来消息,千机真君已经与怀远堂刺血断恩,要自立门户了……”旁边的一桌酒桌上,几个食客正在讨论着现在已经传遍东北督护府的“大事”,对这些平头老百姓来说,这些豪门恩怨,名人轶事,最是让人感兴趣。
“换做是我我肯定也不干啊,怀远堂这算什么事,张太玄都死了,这怀远堂就应该千机真君做主,怀远堂倒好,把张太玄的女儿给推出来了,千机真君何等人物,怎么可能在怀远堂中去辅佐一个女流之辈,自然只有自己出来自立门户了!”另外一个食客说着,还摇了摇头,“我看这一次,怀远堂中的那些长老,怕是要失算了,听说当年千机真君没有和张太玄争家主之位,就已经让了一次了,这次还要让千机真君再让,泥菩萨都有三分火气啊……”
不是当事之人,豪门内部的事情在这些普通人的口中,就会根据各自的想象和认识演绎出许多的版本,光怪陆离。
张铁听着,双眼依旧紧紧盯着晚上街上往来的人流,再次一杯酸梅酒入喉,那酒中的苦意,就是张铁一个人对过去一切最后的祭奠。
那酸涩甜蜜的是过去,苦辣如火的才是现实,酸梅入酒,就再也没有酸梅,只有酒了……
“你们听说了吗,那天我听到一个小道消息,听说张太玄是在和千机真君见面后暴毙的,有人说张太玄就是被千机真君清理门户……”同桌的食客左右看了看,小声的说了一句。
“这一定是有人瞎编造谣,张太玄是一州刺史,名声不错,千机真君怎么可能无故击杀家主,听说吞党前些日子被千机真君赶出了东北督护府,这恐怕就是吞党的那些人在造谣,想要打击怀远堂的手段,真是下作……”马上就有同桌之人不屑的反驳道。
“这千机真君自立门户,开宗建祠,不知道要取什么堂号,以千机真君的威名,这个堂号一出,以后在太夏,张姓之中,又是一个大族……”
那一桌食客,就在这样的讨论之中,吃饱喝足,然后一个个心满意足的离开了饭店。
张铁一人一桌,独饮独酌,一直吃到了外面的街上和饭店之内再也没有一个人,那个小二再次恭敬的站在了他的身边,“客官,实在不好意思,掌柜要打烊了,让我来通知您一声……”
外面的街上,张铁看了半夜,他奢望的那个眉宇之间有马艾云影子,同时也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人始终没有出现,张铁心中暗暗叹息了一声,把心中的那个念头和奢望掐灭,转过头来看着小二,“要打烊了么?”
“飞云城现在人不多,以前又经历过血人之灾,到了晚上一些地方还有鬼火,有些渗人,所以现在飞云城打烊都打得比以前早了,您桌上还有两个菜没动,要不我给你端到厨房,再给您热热……”
“不是要打烊了么,你还给我热菜!”张铁笑了笑。
“没事,反正我陪着您就好了,就算耽搁一阵,我在这里看着,掌柜也不会说什么……”
“好了,那就不麻烦你了,我已经吃好了……”张铁站了起来,作势把手伸到怀中,要从随身的空间装备之中拿出一个金币。
“不用了,客官,已经付过了……”
“付过了?”张铁微微诧异了一下,“谁付的!”
“客官上次您赏了小的一个金币,这顿饭也不过四个银币多一,就算小的请客官你吃顿饭好了,就算刨去这四个多银币,我还有能落下九十多个银币呢……”店小二爽朗的笑着,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热情,周到,又有人情味,这让张铁再次多打量了他一眼,忍不住多和他说了两句。
“这么晚了,你在这里看着我喝酒,不回家吗?”
“我现在没家了!”
“没家了,怎么回事?”
“我家里的父母双亲,还有一个刚刚过门的妻子,岳父一家全家,在两年前都死在了血人之灾中,现在这个家,就我一个人了,当年我也是在一个商号里给人跑腿,血人之灾的时候不在城里,最后才活了下来!”说到家,店小二的语气一下子黯淡了下来。
“节哀!”
店小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脸上就重新出现了一个让张铁都觉得有些刺眼的热情阳光的笑容,“没关系,当时我也挺难过,差想要陪着他们去了,但我现在已经好了,我现在重新在店里学习,一边学习一边攒钱,等我攒够了钱,就自己开一个饭店,自己做老板,再成一个家,找个媳妇,生几个娃,我爸我妈和我老婆以前都希望我有朝一日能在做上掌柜的位置,自己做老板,我想通了,现在就算只有我一个人,我也要好好活着,为他们好好活着,如果他们现在能看到我,肯定希望我活得好好的,能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每天都在笑,而不是哭,所以我绝不能让他们失望,我爸爸以前经常对我说的一句话就是,是男人,无论如何,哪怕再难再苦,都一定要笑着活出个人样,我现在就是要笑着活出个人样给他们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