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平笑得很是亲切,但熟悉的人一看这笑容就会受不了。这种和善表现说明主子的火气真的上来,而且是将要爆发,已经不是略带戏耍的笑骂了!
“将杨东海斩首示众!”
欧阳泰说话时已经抬起头,满面期待的等着许平一声令下,他就可以带兵策马而去,将这怯战而害得故人身死的懦夫擒拿,拿他的人头祭祀亡者的在天之缰。
许平收起笑容,一边用手指敲着桌子,一边面沉如水的思索。每敲一下似乎都在考验着别人的心脏,咚咚的声音十分刺耳,有节奏的敲打似乎在带领心跳,沉重得让人感觉有几分窒息感。所有人不约而同低下头,简直像是犯了错在等待责罚一样的忐忑!
“杜宏!”
许平没理会欧阳泰的义愤不满,突然朝旁边正在奋书疾笔的杜宏问道:“你有什么好建议吗?”
这段时间各种军务开始紧张的运转,手上的人才明显不够用,许平就把杜宏这个比较欣赏的学生也调过来,杜宏在身边表现得也是可圈可点。虽然是太子御点的人,但处处谦虚不敢和前辈们争风头,一直老实的跟在许平旁边处理事务。
响水村之战,他也随许平一起到了现场,看见那个悲壮的场景,只是回来后却同样沉默着,没人看出他见过到副惨状后到底有何感慨。
最近伙食好,脸上那些发绿的菜色已经不见了。但因为太过忙碌,杜宏并没有感觉精神有多好,反而略带一丝憔悴。许平突然问他的意见,这一点倒是让不少人有些惊讶!因为他一直在旁边记录,安静得让人容易遗忘他。
“主子,响水村一战,上报朝廷的奏折还没写好!”
杜宏也是愣了一下,回过神来依旧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也没在意别人羡慕的一目光。站起身后有些坏笑的说:“不过臣以为,此时正是朝廷平乱的大好时候。军心、民心缺一不可,任何影响士气的事都必须扼杀!要让天下百姓知道这种怯而不战的事,对朝廷来说是丢脸的大事了。”
“直说!”
许平赞许的点了点头,嘴角总算有一丝笑意。其他人都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好奇这杜宏绕了一大圈到底想说什么!
“眼下朝廷包围津门、太子殿下囤兵河北是不争的事实,天下已经是妇孺皆知。”
杜宏突然跪了下去,满面严肃的说:“而天机营更是十万尽来,只等荡平叛逆。这时候却出了怯战之人,这不仅是在影射殿下带兵无方,甚至会让津门的叛逆嘲笑圣上是昏君,此时断不能治杨东海不战之罪!”
“混账!”
欧阳泰第一个听不下去,像是被人扎了一刀似的跳了起来,朝他怒吼道:“你太放肆了,小小知县竟然敢妄议朝政。甚至无知犯上,质疑圣上的明治圣意!你可知这是灭门之罪!”
“闭嘴!”
许平喝止欧阳泰的怒吼,朝已经伏地不敢直腰的杜宏道:“继续说!”
“是!”
杜宏被众人凌厉眼光所注视,却一点都不以为意,反而侃侃而谈:“此时如果治杨东海怯战之罪,不仅会影响将士的军心,更会惹来百姓的非议,断不可有此一为。”
“那你说怎么办!”
许平说话时已经微微眯起眼,似乎有一点明知故问的意思,但平静的脸上隐隐有杀气,更像是在借杜宏的滔滔之言说出自己的意思。
“响水村一战尚未上报朝廷。”
杜宏犹豫一下,又用善意的眼神看向怒不可遏的欧阳泰,突然语气阴森的说:“微臣以为奏折上可以这么写:杨东海率兵增援一校,无奈周云涛兵多势重,驻军无力能敌!杨东海率全体兵将与其一拼,全军尽陨表忠亦无法阻止周家军的袭击!”
好狠毒呀,不只是其他学子,连欧阳泰听完这话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脑子里不约而同出现这个想法。这杜宏算是不声不响,但心机慎重得吓人了。自己只想杀了杨东海而已,这家伙竟然早就算计好了,大手笔的想屠杀所有驻军。
潜移默化的归属思想作怪,尤其在这个动乱的时候。
太子门生和御林军恶鬼营一脉相承,死忠于国之储君,互相都有血脉相连一般的亲切感。这次一校的全体阵亡确实让大家愤慨不已,即使生为文官的门生们无一不怒火中烧,几乎想弃笔从戎了!文武两边同仇敌忾,变得空前团结。
让人没想到的是杜宏的算计竟然那么狠,还敢于把本该发向朝廷的奏折悄悄压下来。不仅冠冕堂皇地说着让人无法拒绝的理由,更是老辣的借局势将驻军全部屠杀,出一口恶气。这样的缜密心思、这样的冷静头脑和毒辣的手段,确实是难见!
“准了!”
许平听完冷笑一下,点了点头说:“奏折就杜宏来写吧,好好用点心,表彰一下驻军的忠心知道吗?”
“微臣领旨!”
杜宏笑了笑就坐回板案上,笑得还是那么亲和随意,但这会儿任谁都不敢小看这个清瘦的年轻人。少年老成不说,关键时候的细心已经够让人惊讶了!
杜宏狠毒的一招呀,给你杨东海一个不错的虚名,让你当一把忠烈,实际上却是趁机要了你们的命。就算到时候真的让你为国尽忠,也不会有任何礼遇。在暗地的知会下,礼部会自动忽略这些人,甚至歌功颂德后没准会把他们丢到山里去喂狗。大战过后谁还会记得有这一帮无耻的人呢!
这家伙最让人欣赏的就是这地方,平时不声不响,但脑子转得比谁都快;有的话由别人嘴里说出来比较好一点。许平对他赞叹的笑了笑,马上转过头来朝有些回不过神的欧阳泰说:“欧阳,这样的话你就去查看一下吧。驻军众将皆为国尽忠,看一下战后还有没有活口了。”
在说到有没有活口时,许平的语气咬得有点重。是个人都能听出其中的意思,欧阳泰自然也是明白了,感激的看了看杜宏一眼。一开始还以为这家伙是狂妄自大的书生,没想到却出了这么明正言顺又歹毒异常的一招,让自己可以堂而皇之将这帮家伙杀个一干二净!
“哦,对了!”
杜宏一脸散漫,似乎什么都没说过一样,在欧阳泰转身的时突然一拍脑子,满面憨厚的笑道:“欧阳大人,连日战乱难免会有霍乱,一旦传染的话,百姓可是苦不堪言,您也得小心点呀!”
“这家伙!”
许平摇头笑了笑,抿着茶什么都不想说了。杜宏确实是个鬼才,如果加以提拔,确实会省去自己不少的事。
“霍乱有药可治?”
欧阳复眼一闪,立刻明白他的意思,故意说出这话给在场的其他人听,但看向杜宏的眼神却更加欣赏。这种阴险的家伙,以后不上朝堂为官就是暴殄天物了!
“未有所闻!”
杜宏轻轻摇头笑着,话里却略带阴森的说:“为了河北百姓的安危,碰上霍乱者,您还是别有怜悯之心为上。”
“谢年弟提醒了!”
欧阳泰哈哈笑完,走出议事厅时难掩怒火的说:“霍乱危害一方,但凡有染者,兄定当一个不留!”
“霍乱,害人呀!”
许平摇头叹息了一会儿后,又继续主持军务。一边给各个学子安排任务,一边督促杜宏赶紧把奏折写好,报向朝廷。至于暗地里的那一封密信,自然得自己来操刀了!
罗城县外的驻军营内,杨东海正焦急的走来走去。心里全是惶恐和不安,脸色苍由,布满了冷汗。周家军夜袭的时候自己确实发怯了。不仅是自己,那些混吃混喝的手下和亲戚们都害怕了,不说没有去增援,连通风报信都不敢;这会儿一千恶鬼营以死尽忠的消息传来,立刻让满营人马陷进恐慌之中。
白天时罗城县令和一些官员已经被押往京城,但这会儿却没有传来任何对自己不利的消息。杨东海虽然胆小怕事,但不代表是傻子。越是这样安全的局面,越是让人不安。要是自己怯战不出的事情被报上去的话,自己这小小的节令杀十次都不够给恶鬼营泄恨了!
就在杨东海烦躁的时候,营外突然变得喧闹起来。似乎有不少人在哭喊着什么,杨东海不由得心烦起来,没好气的骂道:“吵什么吵,军营之内不得喧哗!”
“这聚集废物的地方也算是军营?”
一道阴沉至极的声音穿过大帐外的喧嚣传来,突然七、八个斩下的首级直直飞了进来,伴随着血水掉落在地上,瞬间流成血泊;有的鲜血甚至喷到杨东海脸上,把低吓得更是面无人色。
“恶鬼营禁卫队驾到!”
帐外喧嚣一声高过一声,这时候杨东海才听清杂乱声音里是马蹄声,刀剑的破口音和一声声凄厉惨叫。再细看几个亲信的脑袋在自己面前,几乎在脚下滚动着,立刻吓得裤裆都湿了。
“杨大人!”
帐篷门帘突然被砍开,一个满身黑甲的年轻人骑着一匹烈马走进来。手里一把诡异的双头长枪染满鲜血,清秀面容更是有让人无法形容的狰狞。
“你、你……”
杨东海已经吓得说不出话了,这时隐隐看见帐外的一切,简直就是人间地狱。黑色魅甲的恶鬼营骑兵来回冲杀,将自己手下的兵将轻易斩于刀下,到处都是惨叫连天,残肢断首更是掉落满地。
“张维让我来找你!”
欧阳泰面色突然阴森下来,看他这副无能的样子,心里恨意更甚,怒不可遏的喝道:“他让你去黄泉路上陪他,他要亲手将你送进地狱里去,告诉你什么叫做忠心不二。”
“不要呀……”
杨东海的一声惨叫响彻天边,首级被斩下的一刻似乎还在恐惧的嘶吟着。欧阳泰看着他的无头尸摇晃倒下,不屑的甩了甩枪头上的血,马上扯下一块布将血擦掉后,厌恶的丢到了一边,似乎沾染上这种懦夫的血是对双头枪的侮辱,甚至是对师傅鬼夜叉的羞辱一般!
夜晚惨叫连连,火光烧得驻军大营到处都是焦肉刺鼻的味道。明亮的火焰照亮一张张带着仇恨的脸,仔细检查,确定没有任何活口以后。欧阳泰才命人将杨东海的尸首丢到山谷里喂狗,领着腥气逼人的禁卫队昂首返营,丢下一千多具充满恐惧的尸体!
屠杀,完全一面倒的屠杀。禁卫队一方几乎没有死亡,受伤简直可以忽略不计!人数相近的情况下竟然会出现这种大胜利,连欧阳泰都不禁摇头叹息:这些人就算去救援,不过是送到周云涛嘴里的肉而已,战斗力之弱真是闻所未闻!
第五章 尊请大佛
响水村一战极其惨烈,对许平来说也不知道算是胜利还是失败。
说是胜利吧,在绝对的劣势下阻挡周云涛的大军;说是失败,一校的一千兵马却全军覆没,还痛失了本想好好培养的张维,是输是赢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过事后杜宏的奏折确实写得漂亮,上报朝廷后,以往挑剔的上书房众臣批阅后,竟然原封不动的上奏天听。朱允文更是对这封奏折所报赞许有加,一字未改直接昭告天下。
张家女婿以死相拼,临危不乱的拖住十倍于己的敌人而赢得战机,这一切自然在杜宏的笔下写得是可歌可泣。恶鬼营迅速救援,太子御林军全歼周云涛一万大军虽然有点夸的成分,但战后活口一个都没有留下,重击了津门的士气,也提升朝廷的威望。
至于被就地屠杀的一千多响水驻军、被欧阳泰斩首抛尸的杨东海,杜宏只是寥寥数语带过,不疼不痒的说了几句带兵增援之类的屁话,加起来不到五十个字。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内里乾坤,再加上许平早已密奏朝廷,没准这些所谓“英烈”的尸骨还没运到京城,半路上就被丢到路边喂狗了。
周云涛的全军覆没似乎对津门的打击很大,一时间津门内没了任何动静。唯一让人有些不爽的就是莫坤带着四万大军迅速回防,而天机营却一点阻拦的意思都没有,任他大摇大摆的回援津门。
天机营贵为第一代禁军,早年征战天下自然不是什么善辈。不过现在朱允文已经贵为九五之尊,自然不可能再率领他们继续征战。
要知道天子御驾亲征必须具备两个条件,一是到了兵临城下、不得不战的地步,二是有战而必胜的把握,说直白点就是打给天下人看的大戏。
显然这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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