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妍头道:“虽然愿不愿的也不是我可以说的,但我不愿,不是四公子不好,而是我不愿意给任何人做妾。”
晴雪脚步一滞,心里惊异。却轻松了几分,笑道:“这婢子,倒是有志气。”
晓妍推开了门进去,了灯拿了伤药过来,笑道:“请姐姐坐下罢,我替你揉揉。”
晴雪头谢过晓妍,脱下鞋子,雪白秀气的脚踝上有微微的红,但看起来伤得并不重,为何如此急着上药?
那种微妙的怀疑又在心里一闪而过。
不动声色地替晴雪上好了药,晴雪似乎并不急,又闲话了几句,才让晓妍扶着慢慢地往回走。
快接近前廊时,晴雪与晓妍说笑着,咯咯地笑了两声,清脆的笑声在飘雪无声的夜里,清晰地传了出去。
晓妍和晴雪抵达前廊时,一个小丫头正蹲在茶炉旁边往炉上扇火,孟氏站在廊下,捧了一杯茶慢慢地喝着,灯光在她身后拖下一个长长的黑影,火炉上的银壶的水雾遮住了她脸上的神色,在橘黄的灯光下,迷离而模糊,可晓妍却觉得她身上笼着浓重的哀伤。
任以安也捧着茶,恭敬而疏远地站在不远处,静静侍立着,是无可挑剔的对待嫂子的礼仪。
晴雪脸上的笑容一褪,突然松开一直扶着晓妍的手,紧走两步,忽然意识到什么,看了晓妍一眼,脚步一慢,慢慢走进孟氏身边道:“奶奶,我们也叨扰了这许久,夜也深了,回去安歇罢?”
孟氏垂着眼了头。默默地放下手中的杯子,那小丫头忙接了过去。
她低低地说了一句:“叨扰了,谢谢四弟的好茶。”转身慢慢地走了出去。
晓妍命那小丫头撑了伞扶了晴雪,自己拿了伞扶着孟氏,要送出去。
孟氏手轻轻一挡,冷淡地推开晓妍的手,轻声道:“不用了,我自己走罢,伞我明天着人送回来。”接过晓妍手里的伞,慢慢走进雪中。
廊灯橘黄的灯光笼下来洒在她身上,那一身鲜艳的衣服似乎也褪色了几分,单薄的背影显得萧瑟而孤单。
灯光只能照亮梅树那一片位置,转过梅树,孟氏的身影没入了积雪的惨白中,晓妍轻叹了口气,转身见任以安站在廊下,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修长的手指紧紧地握着手里的杯子,橘黄的灯光印在他他俊挺的鼻梁上,勾勒出好看的脸部弧线。
晓妍不禁脚放轻了脚步走近,轻声唤了一句:“公子。”
任以安回头,静静地看着晓妍。
晓妍突然想起四岁时,第一次见到任以安,他眼里也有这样的悲伤,一时不由得怔住了。
任以安轻轻一笑,含了凄凉和讥讽,眼里的悲伤却散了些,道:“拿壶酒来吧,梅香入酒,方不辜负了这清雅。”
晓妍拿了酒出来,依然是两个杯子,默默地摆在廊下,盘膝坐下,斟满了两杯酒,清冽的酒香逸出,与梅香、茶香混在一起。
任以安默默地看着晓妍不紧不慢地斟了酒,眼神一柔,盘膝坐下,接过一杯酒,慢慢撮了一口,笑了一声道:“梅子酒?倒也应景。”
晓妍微微一笑,却不言语,也取了一杯慢慢喝着。
任以安道:“你刚讲到那黄麂为何哭泣?”
晓妍心里一暖,她不过随口讲的一件往事,他却还惦记着一个微小的生物的命运。
“后来,黄麂还是被杀了,是一头很年轻的黄麂。人们剖开它的肚子时才惊奇地发现,里面还怀有一头小黄麂,可眼看也活不成了。原来那黄麂难产了,它不顾危险跑去向人类求助,只求能让它的孩子活下来,可人们却将它杀了。”
晓妍说完后静了下来,虽然是好多年前的往事了,可她还是觉得难过和懊悔。
若不是饿慌了只想着吃肉,若能够再仁慈一,若再细心一,那只不顾害怕,冒着危险向人类求助的黄麂和它的孩子,就不会死了。
任以安静了一会,看着她难过的样子,道:“我也讲件往事给你听罢。那年冬天,我在北疆边界,路上遇到了雪崩,马匹受惊,四处奔逃,我和随从也走散了。马儿受了伤,疯了一样到处乱闯,跑不动了,才停了下来,可腿肚子直打颤,它已经没有了载人的力量。我不愿舍弃它,用力拉了它起来向前走,走了不知道多久,漫天的大雪,四处白茫茫一片,雪陷到膝盖里,每走一步都似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天地间似乎只有一人一马,空茫得让人失去活下去的勇气。每步都觉得走不下去了,可下一步还是迈了出去,后来终于看到了远处的篝火。
是冬捕的渔民在江边生起的篝火。我倒在火旁就失去了知觉,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我看到了渔民淳朴而着急的面容。那一刻,我一直记得。自己的亲人在细细算计时,关心自己的,竟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任以安笑着,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晓妍听着他用事不关己的平静音调讲着惊心动魄的往事,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和眼里的冷然,突然觉得有些心疼。
————————我错了,真的错了,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