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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万夫无敌(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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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秀士怕方子敬出手太重,居然一招之内杀死黄袍老者,赶忙拦了过去,道:“剑王,手下务必留情。”方子敬斜觑他一眼,道:“不过宰尾水蛇,比杀猪还容易,为何砍不得?”

青衣秀士见他目光暗藏凶暴之色,忙道:“北京情势瞬息万变,此人手上握有几张王牌,还能牵制大局,咱们得靠他争取时光。倘要将他一刀杀死,恐怕局面更乱。”

方子敬最恨这些父子兄弟相残的丑事,他挥了挥手,制住了青衣秀士的说话,示意他懒得再听。此时止观、项天寿等人都已现身出来,那解滔腰间中了一枪,虽靠宝衣救住了性命,但内伤淤血,却仍难以行走,当下便由项天寿背负照料。吴安正松了口气,道:“谢谢大家救小人一命,我可以走了么?”青衣秀士含笑蹲身,道:“当然可以走了。来……大家一块儿去见宁大侠,这就请您带路吧。”

惨了,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甫脱狼吻,又入虎口,这己酉时当真凶得可以。吴安正心头一寒,忙道:“领大虾?领什么虾呀?草虾还是大明……”虾字未出,忽然脚底离地而起,身子居然被方子敬拎了起来,这邋遢男子左手提着吴安正,右手拿起大洪堂的药酒,咕噜噜地喝着。听他懒洋洋地道:“来,脑子坏了,多喝几口药酒提记性,刚去大洪堂买的。”说着酒葫芦塞来,自往吴安正嘴里灌去。

那葫芦嘴给方子敬喝过,竟是奇臭无比,吴安正双脚悬空,嘴中给乱灌药酒,登时哎哎啼哭。方子敬喝道:“又不是婴儿,不许哭闹!”说着又从怀中拿出一颗芋头,塞在吴安正嘴里。吴安正拼命去呕,急忙去拉方子敬的大手,便在此时,两人手腕相触,剑王魂气直冲心坎,吴安正大受感应,一时之间,全身冷汗涔涔而下,听他牙关发颤,果然收住了哭泣。

方子敬拍了拍他的面颊,森然道:“小子,咱的芋头好吃么?”吴安正换上了一张笑脸,他双手捧着芋头,欢喜道:“好吃呀!王爷,小人姓吴名安正,难得吃您的芋头,三生有幸呢。”方子敬满心诧异,奇道:“什么王爷?你在说些什么?”

吴安正干笑道:“难得玉皇大帝准假,您老凡间多走走,以后咱下去报到,您可手下留情,不能拔我舌头喔。”方子敬咦了一声,只是满头雾水,自将吴安正放落,当作小狗般蹓着,一行人便随他离开。

※※※

有了青衣秀士的神机妙算,加上方子敬从旁出手,吴安正自然乖乖给人押着走,只见这位算命天师当头领路,止观、方子敬、青衣秀士诸人随在身后。诸人连过闹街巷弄,行出越远,建筑越见朽旧,又走半里不到,来到一处死巷,目中所见却是一处大宅院。项天寿低声道:“人就在这儿么?”青衣秀士等人却不答腔,只凝目望着巷内,一个个神态凝重。

天下气运将换,国家形势有如危卵,这一切全起因于达摩院的那一夜。当时天绝猝死,局势急转直下,之后玉玺现世,朝廷爆发大乱,无数谜团都在少林第三战里。此番青衣秀士、方子敬等武林大豪前来长安,便是要拜会当时隐身于达摩院的绝代高手。那人非但见证了少林第三战,尚且出手挽救了局面,他便是那早已退隐的天下第一高手,宁不凡。

众人来到巷口,驻足观看,只见巷内房舍黑脏,一无绿竹、二无杨柳,只有满地的竹蒌子,再看大宅院门漆斑驳,泥墙上搭着几道竹竿,旧衣破衫悬竿晾风,兀自吹舞飘摇。吴安正陪笑道:“小狗子住的地方不挺体面,大家如果怕脏,那就别进去了。”

方子敬满身污秽,什么时候怕过脏了?当下打了个哈欠,第一个走进。青衣秀士微笑道:“脏不打紧,咱们替您收拾。”跟着第二个走进,他见解滔身上带伤,便请他留在巷外,项天寿、止观等人便也一同行入。

众人站在巷中,眼前市井之地非但是座陋巷,还是个十来户人家合住的大杂院。晚饭时分,但见炊烟袅袅,提锅翻铲之声不绝于耳,间杂婴儿哭泣、爹娘吵嚷,种种喧嚣冲耳而来,闹哄哄地甚是扰人。

都说“大隐隐于市”,但也是一箪食、一瓢饮,居陋巷不改其乐的颜回之志,哪知这位天下第一高手性子古怪,非但藏身市集,尚且与贫民一同起居,成日听那张三发财、李嫂偷人的故事,想来真把自个儿视作了小人百姓。止观与青衣秀士对望一眼,都是摇了摇头。

项天寿长年囚禁在破庙中,自不认得这位宁大掌门。不由皱眉摇头:“这样也是天下第一高手?当真几年不出江湖,老猫都能充猛虎了。”吴安正干笑两声,解释道:

“光头爷,咱小狗子虽然聪明,却是个怕寂寞的性子。您可别小觑他。”

眼看项天寿还要再说,青衣秀士拉住了他,含笑答道:“半仙言重了。掌门道号不凡,行事出人意表,谁又敢小看他?”他见吴安正拼命颔首,颇见得意,当下话锋一转,含笑道:“真让咱们讶异的是,琼贵妃如此尊贵身分,居然也耐得起市井起居,此事在下倒是佩服得紧了。”

吴安正听了“琼贵妃”三字,脸色猛地一变。青衣秀士微笑道:“半仙,还请掌门快些出来吧。咱们有几件事要请教他。”

吴安正茫然道:“出来?老早出来啦,您在说什么啊?”项天寿听他装傻,不由皱起眉头,正要喝问,忽见吴安正面向一处地方,张口欲喊,便在此刻,方子敬脸色大变,脚步微纵,高大的身子向后直飞而出,瞬间便退到巷外。其余众人大为诧异,无不问道:“怎么了?”

吴安正不知他们何以惊奇,更不知方子敬何以飞身倒退,只摸了摸脑袋,他提起脚跟,面向一条水沟,挥手叫道:“小狗子,你的朋友来啦,别再洗锅子了。”

众人听他提声叫唤,无不大感意外,青衣秀士心头一凉,第二个醒悟过来,他长叹一声,颔首道:“佩服、佩服。”止观与项天寿二人犹在梦里,两人对望一眼,稍斜颈骨,目光掠向身后,一时之间,不觉也是愣了。

身后一处肮脏沟渠,约在五尺开外,赫见一名男子蹲身在地,正自清锅洗铲。吴安正走到那人身边,交头接耳,指指。众人眼里看得明白,此人虽然背对自己,但那痀偻矮小的身形,却是宁不凡无疑!项天寿嘿了一声,道:“他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怒苍此行高手众多,各有所长,其中耳音一项,尤以项天寿最为精到。他在破庙苦蹲二十年,早已练就了一身听音辨位的神技,要说宁不凡竟能瞒过自己,静默无声地来到背后三尺,实让他难以置信。更何况巷内还有一位轻功冠绝天下的青衣秀士,却要他怎么一举瞒过众人?

青衣秀士尚未回答,巷口传来方子敬的叹息,他缓缓走回,说道:“他没有冒出来,从咱们入巷以来,他始终都蹲在那儿。一步也没动过。”项天寿与止观面面相觑,都感瞠目结舌。二人异口同声,均道:“不可能!方才入巷时不曾见到他啊。”

青衣秀士微微苦笑,道:“这就是华山的藏气功夫吧。宁先生不露锋芒、不显杀气,果然是天下第一。”

直至此时,众人方知实情,原来他们走入这条巷弄之前,宁不凡早已蹲在路边洗铲刷锅,只是说来匪夷所思,众高手目光一个个锐利如鹰,居然无人留意到此人的身影便在路旁?

此事说来玄怪,其实半不奇。江湖人物藏身法术无所不有,上到树丛天,下至地底水间,无处不可为敌穴。也是为此,越是宗师人物,越以形而上的气劲来探查身遭,便在闭眼鼾睡之间,只要气息稍异,便有感应。只是宁不凡的武功平凡朴实,身法行止全与常人一般。随意朝地下一蹲,自然而然便成路边的一块石头,毫不显眼。

武林高手虽然目光如鹰,但这帮人眼力再强十倍,也是追着杀气源头去瞪,朝着可疑之处猛盯,谁会对路边的一块顽石多看一眼?正因如此,反倒是毫无武功的吴安正瞧到了人影。

怒苍四大高手入巷,有心细如发的止观、暗器快绝的项天寿,有算无遗策的御赐凤羽,更有霸气绝伦的九州剑王,谁知宁不凡根本没发上一招半式,便已占得上风。

众人虽未动手,但双方若在巷内实战,项天寿与止观都已死了,青衣秀士也要身受重伤,唯独方子敬一人得以脱身,以此观之,宁不凡能稳坐“天下第一”之位,着实有其不凡之处。

※※※

宁不凡背对众人,兀自卖力洗刷铁锅,不曾反身。吴安正摇着昔年同窗的臂膀,慌道:“小狗子!你的朋友来了,你和他们说话啊。”青衣秀士听吴安正叫得慌,想来是把怒苍众人误作了仇家,他笑了笑,道:“别怕。我们是来谢谢他的。绝不是要找麻烦。”

方子敬、青衣秀士等人亲来拜访,宁不凡却无回身之意,只将铁锅倒翻过来,却是洗起锅背来了。青衣秀士昔日为九华山掌门,二人辈分相当,方子敬更是武林前辈,于情于理,宁不凡都不该失礼。青衣秀士心下了然,明白宁不凡不想见外人,当下咳了一声,朝项天寿使了个眼色,这位天权堂主立时会意,当下扣住一枚飞石,便朝宁不凡背后瞄去。

请不如激,激不如逼,果然威吓一作,宁不凡便已长叹一声,他将铁锅煽了煽,抖落了上头的污水,铁锅挥动处,却又恰恰挡住了要害,好似背后长了眼睛。众人见他能藏气、也能察气,无愧“智剑平八方”之名,心下自是暗暗佩服。

便在此时,宁不凡终于缓缓起身,回头望向众人。青衣秀士见他面容苦闷,登时拱手微笑,示意友善,道:“宁先生莫要忧心,在下并无恶意,仅是奉我家秦仲海秦将军之命,前来感谢阁下的恩情。”宁不凡叹了口气,道:“在下退出江湖,废人一个,贵山秦将军又何必谢我什么?”

青衣秀士摇头道:“掌门客气了。性命之事岂同寻常?若无阁下于达摩院内代挡绝招,我山秦将军恐怕已死于非命。”说着躬身行礼,稽首道:“大恩不言谢,日后掌门若有什么难处,请上怒苍山来,本山英雄随时听候调遣。”吴安正呆呆听着,乍闻“秦将军”三字,想到那日所见的魔火飞腾之象,却又发起抖来了。

宁不凡微微苦笑,摇头道:“共历患难而已,说救命不也言重了?”说话间回首望向群豪,诸人与他目光相接,心下都是一凛,只见宁不凡光华内敛,与常人并无不同,只是眼白处却有几道血丝。方子敬料知有异,当下闪电般探出手去,已将宁不凡的脉门牢牢扣住。吴安正见阎王爷抓人,自是满心惊骇,忍不住大声尖叫起来:“杀人啦!杀人啦!”

大宅院中家户比邻,吴安正才一破口喊叫,已然惊动四邻,果然院里几户人家探头出来,都在察看巷内情状。项天寿拱手作揖,道:“众位乡亲请回,这里没事、没事。”

项天寿光头秃,形若高僧,众乡亲听这和尚说话,自然无人理会,几名青年呼喝连连,都要出来察看,忽在此时,方子敬咳了一声,两道目光飘来,随意往众人看了一眼,莫名之间,无数百姓心头忽生异感,当即缩回屋内,无人再置一词,巷内自又恢复沉静。

宁不凡藏气,方子敬却恰恰相反,霸气之强,里许内的婴孩都能感应,大老虎从门口行过,众小童受惊尿床,看明日大宅院必然晾满了棉被,料来臊味冲天。

四下噤若寒蝉,一片寂静中,方子敬却只握住宁不凡的脉门,过得半晌,突见他招了招手,示意青衣秀士来看。青衣秀士精通医道,当即探手竖指,断查脉象。他搭指触诊,忽然之间,长眉一挑,笑容竟是僵住了。

青衣秀士深深吸了口气,道:“泥梨耶?”宁不凡面带苦笑,低头向地,却是了头。青衣秀士低声道:“可以瞧瞧伤处么?”

宁不凡缓缓放下铁锅,解开衣襟,露出胸口的一道黑印淤血。

泥梨耶,又称十八地狱经,看那阴劲震入经脉,竟在天下第一高手的胸膛上留下印记。宁不凡低声道:“不瞒各位,“仁剑震音扬”对上“六道轮回”,便是这个下稍。”

青衣秀士、止观等人震惊不已,连方子敬也是目光沉重,诸人面面相觑,俱都沉默无言。

宁不凡败了?

华山三达剑号称无敌,其中一招“仁剑震音扬”,更以王道服人之姿,慑服天下无数英豪,非只“九州剑王”为此弃剑从刀,便以卓凌昭的神剑霸术,却也惨败于仁剑之下,不得不俯首折腰。说来那“仁剑”便如世间武学的一道极界,三十年来,并无一名高手足以跨越。

宁不凡号称“天下第一”,华山两面锦旗至今高悬如故,“长胜八百战,武艺天下尊”,这位当世最为知名的传奇剑客一旦给人出手击败,那非只是不败神迹幻灭而已,恐怕世间武学也将跨入崭新境界。方子敬与青衣秀士对望一眼,两人都见到了彼此眼中的惊惧。

※※※

方子敬心中一个意念,只在深思“六道轮回”的奥妙。说来“仁剑”乃是天下最柔的守招,御剑成圆,柔韧如网,便以卓凌昭的剑芒与之相撞,却也奈何不得,却不知敌手是如何破招的?他出神半晌,问道:“当时动手详情如何?”

宁不凡淡淡地道:“对方身有天命,我等凡人肉身,实难阻挡。”这话太玄,无人能解,只听得众人一头雾水,青衣秀士皱眉道:“请恕我等愚鲁,可否说清楚些。”

宁不凡道:“六道本是一套阵法,讲究心念合一,化六意为一念。只是这阵法有个天生的缺憾,便是禁传神功本身太独太专,招式又过于诡谲,六名僧人各以阴损武功出手,心存邪恶,意念决计无法相通。是以千年以来,此阵虽享大名,却始终无法组成阵式。只能算是武道传说,不能真正用于实战。”项天寿忙道:“那……那你又为何败了?”

宁不凡叹了口气,道:“神剑擒龙。”

众人闻言,尽皆大惊,又听宁不凡道:“神剑在手,以一驭六,独独一人便足以组成一个阵式,阵随心转,恰恰补上了心念不能合一的缺憾。一人带动阵法,正邪相生、阴阳互补,攻守之严密,实为宁某生平所仅见。在下的仁剑能守不能攻,纵使拖得再久,也不免落败。”说着叹了口气,又道:“这“六道轮回”原本不该存于人间,如今居然组成阵式,想来上天属意,已要那人独霸天下。”

看这“六道轮回”搭配“神剑擒龙”,天地间所向无敌,再无任何高手可挡,纵使卓凌昭在世,抑或方子敬出手,恐怕也是输面多于赢面,无济于事。

方子敬沉吟半晌,想到那柄怪剑来历不明,便问道:“擒龙剑是你交给天绝的?”

宁不凡颔首道:“我本是退隐之身,终生不该提刀论剑,纵使霸住神剑不放,也不过多带颗沉重铁胆而已。不如拿来赠给英雄侠士,那才不至埋没。”他顿了顿,又道:

“不过在下把擒龙剑交给天绝时,压根儿没想过这几套禁传武学,更没想到神剑竟能应用在六道阵法之中。”

众人闻言,无不感慨,想那天绝神僧收留了烫手山芋,宁不凡便以神剑相赠,以为回报,对照后事发展,却不免让人扼腕再三。

方子敬有意探个明白,便又问道:“难道我徒弟的“烈火焚城”全没用处?”

宁不凡微微叹息,登从脚边拿出一只绣铁,送了过去,却是方才拿来洗锅子的铁刷。

众人心下奇怪,不知好好说著「烈火焚城”,却何以拿出这东西来?只是方子敬素知宁不凡之能,料知必有深意,当下拿起烂铁,细细观看。半晌不到,方子敬忍不住啊了一声,跟着便是一声苦笑。

止观等人急急围拢观看,不由也是一惊,那铁哪里是什么绣铁了,却原来是一柄刀,只见刀柄处全数焦黑,隐隐有着火烧痕迹,那刀身更是残破不堪,好似铁匠锻冶太过,竟将好好的刀身焠熔变形。止观慌道:“这……这就是秦将军当时用的佩刀么?”

宁不凡颔首道:“那时双雄对决,贵山秦将军以“烈火焚城”去挡“六道轮回”,才要发招,刀便给自己的霸道内力给毁了。”他眼望方子敬,道:“方前辈,“烈火焚城”太过霸气,犯了人刀不能合一的忌讳。这火贪一刀是您创制的,您自己难道不知这个缺憾么?”

方子敬听了说话,却是颓然摇头,低声道:“对不住,我自己没使过这招。”旁观众人听了这话,都觉不可思议。

众人颇感诧异,方子敬自己却是喟然无语,好容易爱徒跨越难关,练成了如梦似幻的绝招,哪知却不能运用于实战之中。想起人家手握神剑,日后若要再与强敌较量,务须访出一柄无上宝刀,方能与之匹敌。可一时之间,却要上哪儿寻找这等神兵?眼看剑王怔怔不语,止观便问:“那“神剑擒龙”名头好大,到底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宁不凡道:“我曾亲眼见过擒龙剑,这柄怪剑由无数细条柔钢打造而成,形状浑圆,有如一团线球,钢质柔软,全以内力催动,江湖上可说绝无仅有。”

止观叹息不已:“若不是卓凌昭那稀奇古怪的人,怕也搞不出这等莫名其妙的东西。”

宁不凡道:“说起来,我倒很佩服卓凌昭这位剑宗。他人虽死了,但冥冥之中,却还把世间武学推进了一大步。他在世的时候虽然败给我,但死后却一样打倒了我,真无愧“剑神”之名。”他自嘲似地一笑,道:“说来说去,当时真正救了我俩性命的,反倒是贵山秦将军的心机。若无他在一旁偷袭暗算,趁着敌人与我全力激战时痛下杀手,我俩都是难逃一劫。”

听到此处,众人才知少林第三战真相如何,原来当时怒苍总帅与华山掌门联手出招,谁知两大绝世高手合力抵挡强敌,一个未战先败,钢刀毁烂,另一个绝招被破,竟被“泥梨耶”的诡谲奇功暗伤。最后还是靠着秦仲海偷袭暗算,这才逃过性命。

虽说敌人罕见厉害,但众人对宁不凡仍感景仰。回思他胸口伤处形状,并非为擒龙剑刃所伤,而是受阴劲侵袭所致,看来这人无愧于“天下第一”的美名,即使对方手仗神剑,另加禁传玄功,却还无法正面伤到他的皮肉,仅能以阴劲隔物伤敌。

青衣秀士沉思半晌,又道:“天绝神僧身死之时,先生行踪如何?”

宁不凡说道:“七月初一前三日,贵山英雄还未来到河南,我便已抵达嵩山,与天绝僧碰面了。”他拍了拍吴安正的肩头,又道:“贵山英雄上山前,我早把贵妃带离了达摩院,将她送到丹阳小镇,交给我这位老同窗看顾,之后便守在达摩院内堂,等你们到来。天绝僧事先吩咐过了,要他徒弟下场打第三战,想以贵山的豪爽,必会让秦仲海出来决战,之后等他坠入陷阱,一切便能水到渠成……”

方子敬哦了一声,道:“难怪杨肃观那小子会出来挑战我,原来是这个用心。”众人听得此言,心下各自一凛,才知天绝神僧早有布置,绝非莽撞之举。恐怕连灵智方丈也被蒙在鼓里了。只是越是缜密的心计,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众人想起天绝的死因,无不叹息。

止观暗暗推算,又问道:“宁先生,小僧心里有个疑惑,天绝大师中伏之时,你为何不救他?凭你的绝世武功,若要在旁照看,必能扭转形势,你为何放过不救?”

宁不凡苦笑道:“对不住,下手之人的心机远在你我想像之上。少林大战当天清晨,他便已抢先动手了,那时我人在丹阳小镇,要我如何出手救人?”

众人听得此言,无不震撼,万没料到事发之时早在少林三战之前。宁不凡喟然又道:

“这件事大出意料之外,本来事情按着脚本走,一切都如事前推估,当时我守在达摩院里,一路品评贵山高手与少林和尚的决战,直到第三战开打,我都不知天绝神僧早已遭人暗算,之后秦将军坠入洞中,我赶着下去碰头,看到了地道的一大片血迹,才知……唉……自己晚了一步……”说到此处,语音忽然哽咽,泪水在眼眶中滚来滚去,竟不知该如何说将下去。

怒苍英雄多与天绝僧有仇,听他说得伤心,自也不好太过冷硬,只陪着干号几声,也算是个应付。止观想起宁不凡与那人的一场大战,当即口宣佛号,道:“您受伤之后,便离开达摩院了么?”

宁不凡回思当日情状,不由叹了口气,又道:“那人用阴劲伤我的时候,被我以仁剑的内劲缠住,无法脱身,秦仲海当机立断,瞬间拔出匕首,抢先在他背上砍了一刀,那人被火贪刀的猛力暗算,内力大为受损,无法再战,只有先行离去。我见情势太坏,朝廷与怒苍开战在即,眼看先帝下落不明,就怕贵妃也生出意外,便也赶紧前去丹阳小镇会合。事后再以书信知会方丈,让他知晓内情,说来真是过意不去了。”

青衣秀士听他提起先皇,心下便是一凛,他沉吟半晌,问道:“那年刘敬政变,死前苦苦相求,托我家将军从北京带走一人,后来秦将军受此牵连,断腿残躯,却没瞧见踪迹。宁掌门,这件事是你插手的吧?”

宁不凡颔首道:“没错。刘敬一死,贵山秦将军立时暴露行踪,大祸时时降临,我见情势太过恶劣,只有抢先一步将人带走。”青衣秀士皱眉道:“你以为天绝神僧与太后相熟,所以把人送入少林,好来扭转乾坤,重定朝纲?”

宁不凡摇头道:“那倒不是,后来的计策是天绝神僧订下的。我之所以把人送上少林,实在是朝廷搜捕森严,宁某武功再高,却也无法日夜随侍在侧。当时怒苍尚未复寨,天下间除开天绝神僧,我想不出谁有胆子收留他。”

方子敬静静听着,忽道:“小子,你可瞧不起方某了,你若把人带来,我定会收留他。”

宁不凡苦笑道:“你的性子谁不知晓?你只会喂他吃地瓜山芋,还会日日毒打他。我若把他交给你,还不如往永定河一推来得干净。”方子敬闻得此言,登时放声大笑起来。巷内众人面色一寒,心道:“九州剑王当真名不虚传,看他这般神气,便玉皇大帝也打得。”

青衣秀士细细思索前因后果,已知天绝僧邀约怒苍英雄,必有深意,当即问道:“宁兄,天绝大师这回邀约我山弟兄前去少林,究竟有何打算,你能代他说一说么?”

宁不凡颔首道:“天绝大师过去虽与贵寨为敌,但这回他与秦将军会面,存心极为良善,他期待一个大佛国。”众人心下一凛,同声道:“佛国?”

宁不凡颔首道:“多年来政局歪曲,肇因于当今圣上的一个心结,那结缠得好紧,不只害了皇上,也害苦了天下人。诸位历经无数变乱,自也知那是什么。”他见众人默默颔首,又道:“天绝大师秉慈悲心,便想一举拔除祸患,解开死结。他心中宏愿,便是令二圣当朝、收降怒苍,重赐秦家爵位,还给秦霸先一个清白。他心中所盼,就是让天下人同领慈悲佛法。”

众人闻言,尽皆震动,青衣秀士也是肃然起敬,他微微颔首,道:“了得,神僧当真是慈悲为怀,只是自古帝王何等小气,岂容卧榻旁有人鼾睡?他一介草莽,却要如何安排此事?”

宁不凡苦笑道:“这就是他行险的地方了。他要面见太后,另以潜龙来挟制江充,再以爱徒连络柳侯爷,最后只要得贵山相助,天下军马三得其二,形势便在掌中。”他抚面叹息,又道:“本想他徒儿是“代征北”,父子两人都有实力,加上太后、琼国丈等人出面说项,必能让天下再次安定,岂料……岂料……”青衣秀士双掌合十,把话接了过去,道:“岂料天绝老僧引狼入室,竟尔死在“神剑擒龙”之下。”听得此言,场中诸人面面相望,想起天绝僧居然死在挚亲挚爱之手,一时同声叹息。宁不凡更是泪流满面,极见哀痛。

止观口宣佛号,问道:“宁先生,天绝神僧与怒苍交手多年,当知潜龙手段厉害,绝非善男信女,俗话说疏不间亲,人家父子之情,他难道不知防备么?”

宁不凡哽咽摇头,道:“这件事我也劝过他,父子同入达摩院,若要联手挟制,势道厉害无比。可不知为何,我虽然屡屡相劝,但他对徒儿极为信任,无论怎么劝说,都不能让他回心转意。”说着说,不由低声叹息,道:“人心诡诈,神僧如此惨死,必定死不瞑目。”

青衣秀士摇头一笑,道:“阁下不必这样想。我倒以为天绝死得其所。”

众人闻言,莫不一惊,都在望着他,宁不凡惊道:“军师何出此言?”青衣秀士淡淡地道:“诸位,天绝大师看得透人心喜怒,却勘不破权谋利害,他是死在那本密奏手里。”

众人闻言,心下都是一凛,宁不凡不知密奏内情,一时眉心深锁,不明所以。

青衣秀士叹了口气,道:“照密奏所载,太后也好、朱阳也好,甚至是那柳昂天,都不会乐见二圣当朝。就看潜龙吧,武英无子,朱阳号靖江王,诸位以为他用心如何?

真会甘心当个闲王么?”他轻轻摇首,又道:“这些人尔虞我诈,无一良善,可怜天绝神僧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要走错一步,必定兵败如山倒。反倒是下手之人已知计谋必败,反能当断立断,毅然割舍亲情,以图谋夺先机。如今他形势已成,连朱阳算无遗策,却也措手不及。此人行事之果决,足称人中之雄而无愧。可敬、可佩。”

说着露出神往之情,竟是赞叹不已。宁不凡、项天寿二人听他如此推崇强敌,不免为之悚然。

※※※

众人谈说一阵,对事情的来龙去脉多已知晓,青衣秀士见宁不凡身上有伤,说起话来始终中气不足,当下从怀里取出一罐伤药,说道:“这是敝派的“九华玉龙散”,养阴怯伤颇有奇效,您将就着用……”拿人手软,宁不凡见了伤药,却不伸手来接,他眼望地下,过得良久,方才道:“青衣掌门,你们老远赶来长安,不会是专程来送药致谢的吧?”

方子敬豪爽,项天寿朴直,青衣秀士与止观却都是老谋深算的权谋之辈,山寨多少大事等着他们决定,绝不会无端赶来看自己这个废人,宁不凡索性一语道破,免得更增纷扰。

果然青衣秀士微微一笑,道:“宁先生快人快语,在下也不客气了。方今朝廷魔物将出,局面朝不保夕,咱们要请你帮个忙。”

宁不凡一听“帮忙”二字,连听也不听内情,反身去提铁锅,跟着朝吴安正瞪了一眼,目光中大有责备之意。青衣秀士淡淡地道:“您别怪他,这位小哥才给灵智方丈送过信,便给人一路盯上了。便算咱们不抢先押人,北京的大人物也会跟着过来。”

吴安正听得自己已是众矢之的,一时吓得浑身发抖,慌道:“大人物……您……您是说方才的那个黄袍老人?”

青衣秀士颔首道:“他只是其中之一。阁下把信交给灵智方丈时,好几路人马便同时盯上了你,若非咱们一路暗中保着你,恐怕阁下走不出河南省境。”

怒苍豪杰凡事谋定而后动,此行一路紧盯吴安正,远道前来长安,自是有备而来。宁不凡颇见无奈,当即淡淡地道:“你想要我帮你什么?”

青衣秀士使了个眼色,止观登时走到破宅前,将大门推开一线,众人从门缝中望去,只见破败的大院里,一名中年美妇蹲坐在地,身边围满了孩童。看他们吃饱了晚饭,便来游玩嬉唱。人人手拉着手,面上俱有欢容。院内欢喜温馨,对照院外的肃杀,更让人加倍神往。

宁不凡全身震动,颤声道:“你……你们要她……”

青衣秀士微笑道:“先生一人照拂贵妃,不免有失,何不让怒苍兄弟为您分忧解劳?”

宁不凡全身颤抖,听这位右军师的意思,竟是要把贵妃带回山寨,当作人质,以来牵制局面。他目光低沉,已是悲凉无语。吴安正手无缚鸡之力,自是满心害怕,慌道:

“小狗子,大家都要抓她,你……你还要逞强么?”

宁不凡苦笑摇头,他这人看似憨傻,其实见识之精明,远在当年的卓凌昭之上,正因如此,他才选在天下爆发大祸前从容退隐,以图保存华山满门。只是事与愿违,朝廷似虎,怒苍如狼,政争大战便在眼前,现下为了琼贵妃,自己又要被扯下水。

止观合十劝道:“宁先生,政变在即。那人已成魔态,旋将破茧而出,请您把人交给我们,怒苍虽也有些私心,但我等敢以性命担保,绝不会对贵妃不利。对您、对华山满门都好。”

宁不凡并无一句言语,只是凝视院内的孩童妇孺。他外貌庸琐,身形矮小,但望向那美妇的时刻,平俗的脸上却生出一股光辉,让人不自禁地动容。他默默无语,忽然抄起了地下的大铁锅,淡淡地道:“诸位,不必多说了。你们若要带走他,须跨过我的尸身。”

止观摇头道:“施主误会了。我山英雄并无恶意。您又何必……”

宁不凡伸起右手,制住止观的说话,他生性柔懦,从来明哲保身,但此时神色竟极坚决,听他静静地道:“诸位,宁某号称天下第一,劝你们一块儿上,可以多胜算。”

宁不凡武功高强,剑法尤其精湛,纵然身上有伤,也非易与。青衣秀士等人自忖武功逊他一筹,便算联手,恐怕也难以胜出。诸人正自犹疑,忽见一个高大身影走了过来,那人年过六旬,却仍满头黑发,正是方子敬。

剑王跨步,巷内杀气腾腾,院内的几名孩童受了感应,登时大哭了起来。

宁不凡如中雷击,霎时已是垂头丧气,有如死了。

方今天下四大宗师,只余这两人硕果仅存,九州剑王身手高绝,实战之狠之辣,更让人敬畏三分。宁不凡与之一对一单打独斗,也无必胜把握,更何况要受人围攻?宁不凡心知肚明,一旦方子敬下场,只要加上项天寿、青衣秀士任一人,自己别说要保住贵妃,便想生离此地,怕也大为不易。

眼看方子敬站在自己面前,随时都要开杀,宁不凡咬住了牙,眼眶发红,颤声道:

“为什么?姓宁的孤独了一辈子,难得有这几日温柔时光,你们……你们就不能饶了我么?”

忽然脑袋温温热热的,竟有人在抚摸自己,宁不凡抬头看去,只见方子敬目光温厚,竟无动手的意思,他摸了摸宁不凡的脸颊,跟着反手过去,将宅院大门轻轻带上了。

门板关上,院内儿童的哭声渐渐隐去,不再听闻。宁不凡喃喃地道:“方前辈,您……您……”

剑王身材高大,站在宁不凡面前,真如大人对小孩也似。听他笑道:“XXXX祖奶奶,哭什么?四十几岁的人,羞也不羞?”

剑王何等身分,话一旦说出,青衣秀士、止观等人都无反悔余地。宁不凡一脸感激,竟是难以自已,他眼角湿润,有些不知所措,忽然间抓了抓脑袋,细声道:“方前辈没吃晚饭吧,不如……不如我请你吃馄饨,好不好?”他不待方子敬回答,当下掏出身上铜钱,嘱咐道:“小安子,去买几碗馄饨回来。”

吴安正见阎魔王无意杀人,早已松了口气,他见了宁不凡的铜钱,登时呸了一声,道:“还要你请客?我身上有得是钱。看我把你们喂得饱。”说着取出大叠银票,自从巷口离去了。

※※※

时近月中,玉盘将圆,夜色皎洁,众人虽在陋巷之中,身上却也银白一片。方子敬出面缓颊,众人登时杀气大减,青衣秀士与止观已知剑王心意,自也不便多言。方子敬拿出大洪堂买的药酒,自灌一口,跟着递给宁不凡,道:“老弟,现下各方人马都要你,你日后有何打算?”

宁不凡接过葫芦,低声道:“我行踪暴露,长安是不能留了,我在贵州找了个隐居地方,看看这几日便去那儿躲藏……”他正要说出日后藏身之地,忽见青衣秀士望着自己,便又闭上了嘴,自拿酒葫芦去喝,不再多言。

青衣秀士微笑道:“宁先生,唐某是军师,不是妖魔。运筹帷幄,职责所在,您别这样怕我。”猛听宁不凡呸地一声,喊道:“好臭!”众人闻言,无不愕然,却见宁不凡转向方子敬,煽鼻道:“方前辈,您是吃了什么?为何这酒葫芦臭成这样?”方子敬咦了一声,把葫芦递给项天寿,道:“臭么?我怎么不觉得?”酒未至,薰先来,登让光头老者掩鼻逃开,众人见状,都是笑了起来,青衣秀士也是为之莞尔。

便在此时,一人拎着竹篮子,快步奔了回来,却是吴安正。他端出一碗馄饨,递给了宁不凡,低声道:“干什么啊?每个人都在煽鼻子?”宁不凡苦笑两声,把手上馄饨递给了方子敬,道:“来,难得大家过来长安作客,一块儿吃馄饨吧,在下请客。”

吴安正啐骂道:“胡说八道,这钱是我花的,你这穷光蛋哪来的钱……”他将馄饨分派了,每人都拿了一碗,连解滔守在巷口,也都分上了一碗。唯独止观茹素,自不方便接。

止观见众人都笑吟吟地吃着馄饨汤,只自己一人闲着,当即咳了一声,又道:“宁先生既不愿相助怒苍,形势如此,我等自也不便再多劝说。只是小僧一事请问,政变在即,那人左掌神剑,右拥先皇,天下还有谁能抵挡一击?”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哎呀一声,或泼出汤水,或烫伤嘴角,每个人唉声叹气,目光撇向止观的秃头,只感食不下咽。

天下江山即将易主,倘若局面急转直下,从此朝廷定于一尊,江湖必也为之一统。想起局势险恶,便方子敬这般豁达人物,一时也是眉头紧锁。宁不凡心中多少有愧,他沉思半晌,道:“朝廷的事,在下无能为力。不过要说那人已成武林至尊,那也未必。”

青衣秀士微微一笑,道:“您说得是勇剑么?”

宁不凡颔首道:“不敢。只是敝派三达剑传世已久,除智剑、仁剑之外,尚留最后一式,称作“勇剑斩天罡”,在下虽已归隐,但日后若有人悟出其中道理,或能与“六道轮回”匹敌。”

众人听了这话,无不低声咒骂。华山等了一百四十年,方有宁不凡一人悟出三达剑奥秘,想来要悟出勇剑,非要是盖世奇人不可,看现任华山掌门苏颖超乃是个十六岁的少年,要等此人领悟神剑奥妙,却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事了。

宁不凡见众人面带不豫,忙望向方子敬,咳道:“倘若勇剑不成,咱们还有方老师在。令高徒此役失利,非战之罪。“烈火焚城”功力太霸,寻常钢刀不耐一击,若有惊世宝刀相匹配,说不定能克敌致胜……”

众人听了这话,又是暗暗诅咒。神剑来历非凡,非只耗尽卓凌昭心血,尚集铁精、神锤、宝炉等灵气于一身,加上天下第一炼铁师的巧手,这才打出威震当世的神剑擒龙,令得“六道轮回”梦境成真。仓促之际,却要如何寻出一柄宝刀前来抗衡神剑?

想起那神剑主人心机深沉,行事阴毒,如今更要控住朝廷全局,诸人心念于此,无不面色如土。

方子敬叹了口气,自把大洪堂药酒倒入馄饨汤碗,一同掺着喝了。

※※※

宁静的月光中,人人手拿一碗馄饨,却无一人拿起汤匙,动手来吃。

黑暗降临,修罗现世,南瞻部州即将大乱,屹立达三十余年的景泰王朝,也将落幕。

在这浊浊尘世之中,景泰与武英便如两道绳索,把每个人的命运牵连在一块儿。好似一道不得不过的关卡,无论狡猾如江充、聪明似刘敬、还是忠诚如武德侯、武勇似柳昂天,不管人在庙堂,抑或是亡命江湖,只要还活在世间,每个人都会遇到一次无路可逃的生死抉择。

当命运之神降临的时刻,每个人物都会面向审判的殿堂,把自己的志业交出去。然后,用眼泪与鲜血,写下属于他们的……

英雄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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