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身手奇快,以“一代真龙”的江湖名号,竟然相形见拙。卢云满心骇异,想要插手助拳,但洞中漆黑一片,双方你来我往,招招快得异乎寻常,着实插不下手。他掌中满是汗水,忖道:“这是怎么回事?定远身手之快,天下无双,便算与擒龙剑较量,也不曾如此狼狈。不对,这中间另有玄机!”
伍定远当年与卓凌昭放单对决,曾以迅捷无匹的身手穿越绵密剑网,身法之快,世间再无第二人及得上,以青衣秀士轻功之高,也要甘拜下风,怎可能有人在“快”字上赢过他?
卢云又惊又疑,赶忙取出火石去打,要把敌人的面貌看清楚,但洞中灰尘漫天,气闷异常,竟是烧不起来,火石声与刀刃脆响此起彼落,伴随伍定远的闷哼,一时连绵不绝,卢云慌乱之下,那火更生不起来。
猛听伍定远闷哼一声,左手被划出一道口子,已然受伤。卢云慌乱间心生一计,他拿起火石,奋力朝墙壁扔去。跶地一声响,火石撞上墙壁,甬道中现出微弱光芒,卢云慌忙去看,霎时吃了一惊,大声道:“定远住手!别再打了!”
敌方攻势不绝而来,如何能够停手?伍定远不解卢云说话意思,反而加紧攻势。卢云自如解说下及,当下解开盔甲,便往伍定远身前扔去。
嗤地一响,如同裂帛,卢云的革甲并未落地,反而上下荡摇,卢云喝道:“定远!你快快退开!”伍定远满心迷茫,趁势向后退却,说也奇怪,原本快若闪电的兵器渐缓渐静,伍定远看不懂眼前的道理,只是瞠目结舌,良久说不出话来。
卢云借过伍定远的火石,打着了火,道:“你自己看吧。”
伍定远心下一凛,急忙抬头去看,眼前空荡荡地,一无神剑擒龙,也无凶狠强敌,除了十来柄兵刃悬在洞中,道中竟是空无一人。
伍定远目瞪口呆,适才自己身在阵中,一心反击闪躲,眼里只看到一道又一道剑刃,竟没留意另有玄机、他伸手朝一柄剑刃推落,但听叮当之声不绝于耳,兵刃一受碰撞,分向四面八方荡开,旋向自己刺来,伍定远不敢再以手脚触碰兵器,仅以灵动迅捷的身法闪避,十来柄长短刀刃在他身边晃荡不休,但洞绳索却不相互纠结,足见刃刀悬挂方位大有道理,绝非随意所就。
卢云早已料到如此,并不显得讶异。他叹了口气,道:“以你现下的武功,若非自己打自己,谁能比你更快?”说着从怀中取出手帕,撕了开来,便要替伍定远包扎。口中又道:“一来甬道里太黑,你对自己的耳音太过自信,二来你见了神剑擒龙的斩痕,心里先入为主,这才不知不觉地坠入圈套之中……”
伍定远了头,正要接口,忽听背后传来一阵低微笑声,道:“说得好。
没有你这聪明娃娃帮着,谁杀得死“一代真龙”呢?”
甬道中蓦地冒出声音,卢伍二人自是大为震惊,伍定远内力深厚,卢云也有相当造诣,只是两人心神松弛,分心说话,竟没听出道中有人。二人正要反应,蓦地背后风声暴响,一柄利刃直朝伍定远背心刺来!
这回已是第二次遇袭,变故忽起,伍定远有了先前反败为胜的例子,自也无惧,知道凭藉他的真龙之体,只要凭偌大内劲向右平移三尺,便能轻易闪开杀招。
正要纵身闪避,在这一刹那,伍定远忽然呆住了。
原来如此,背后刺客选在这一刹那下手,原来是这个用心……
面前一人直挺挺地站着,正是卢云。
只要自己闪开了,卢云必然中剑无疑。
好阴险……这才是真正的刺客啊!背后那人算准了出手时机,竟要用卢云的一条命逼死自己。
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已是—命换一命的见真章,分毫含糊不得。
伍定远不知该当如何,他不闪不劲,将死之际,眼前浮起一生大小事迹,从西凉到京城,从小时到今日,最后停在眼前的,却是那张柔美动人的脸庞。
艳婷啊……
猛听耳边暴喝一声:“定远!你让开!”
大力推来,伍定远凭空横移三尺,已然躲开一劫。扑地一声响,那兵刀已然刺入卢云的心口,鲜血飞洒,全数溅在伍定远的脸上。
伍定远呆呆望着同侪,见他张着嘴,鲜血狂喷而出,伍定远好似傻了,只是这样看着,便在此时,背后那刺客拔出剑来,叹道:“傻子,坏我的事。”
伍定远听那声音凉薄阴毒,霎时醒觉过来,当场厉声惨叫:“兄弟啊!”他发疯似地向后扑出一掌,毒气弥漫中,左腿又已奋力扫出,紫光伴随飞腿踢落,整面石墙已然碎裂,那人并不硬接绝招,趁着四下碎石纷飞,旋即冲向左侧甬道,一时不见影踪。
伍定远逼开强敌,当下急急抱住卢云,大声叫道:“兄弟!你还成么!”
卢云嘴中鲜血直冒,但那嘴角却仍挂着笑,他气喘吁吁,将胸口内衫撕破,霎时露出了一面护心镜,只见镜面破碎,已被利刃刺穿,但靠着这么一记阻挡,并未刺穿心脏,总算保住了一命。伍定远又喜又悲,垂泪道:“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卢云强笑道:“定远此言不是了……老天真要保佑我……便该保佑我不中剑才是……”他说了几句笑话,猛然间一口鲜血直喷而出,这剑毕竟刺得不轻。伍定远咬牙道:“兄弟忍着,我带你出去……”
卢云摇了摇头,捣住胸口,喘道:“你别管我,这伤死不了人的……刚才…
…刚才那人定是潜龙,一定是他……你千万别让他离开少林,更不能让他投入怒苍,他……他不是好人,他会害死大家的……”伍定远嘿了一声,有些犹豫难决,卢云见他兀自迟疑不动,当下伸手轻推,低声道:“快去吧,别让我白挨一剑…
…”
伍定远自知使命重大,咬牙间运指如飞,替卢云穴止血,旋即运起轻功,直朝左侧甬道追出。
伍定远咬牙飞奔,直向强敌追去,他脚步奇快,心中更是一片激荡。
没错,卢云所料不错,那人定是“潜龙”无疑。也唯有这等神机妙算的军师,方能以奇门遁甲的阵式伤人,他没有使动什么妙招,也没有遮掩什么呼吸声响,他只是远远地躲在甬道深处,遥遥地荡来一剑,凭着巧妙的布置,果然便重伤自己的同伴,更刺伤了自己的自信。
尽管无人知道,但伍定远自己心知肚明,方才的生死一刻,他迟疑了。
卢云以身相代,分毫没有迟疑,可是他迟疑了。
当年神机洞里坠海自杀、娄江畔从容赴死,种种豪情何其激昂?不说此刻自己贵为真龙,练成了盖世武功,便看那时武艺低微的西凉捕头,不也在马王庙前慷慨赴死?可现下为何会……会……
定远却没有什么恨意,荡漾心头的只是一片自惭,一片疑惑。他狂吼连连,低头向前冲出,砰的一响,脑门撞着了一面石墙。
头隐隐疼痛,眼前那面墙却也给自己撞坍了,伍定远喘息不定,凝目向前看去,只见墙上地下满是鲜血,到处石层纷飞,打斗痕迹极其激烈。直似两头怪物在甬道里大肆厮杀,这才搞的天翻地覆。
伍定远缓缓向前走去,终于走到甬道尽头,只见地下倒着半面石门,上方那截断裂飞出,远远摔在地下,这刀以刚猛见长,威力大得不可思议,正是“火贪一刀”的硬功夫。
伍定远啊了一声,心道:“仲海来过这里!”
强敌便在眼前,无论此人究竟是何来历,自己都不能掉以轻心,不管他是潜龙,是天绝,是文杨武秦,甚至另有其人,总之这人已成妖魔,恐怕连自己也敌他不过。
想起自己的武功传自天山,曾被方子敬许为日后的天下第一,伍定远豪气陡生,他提起右掌,一招“天罗紫”使出,紫光如水银泻地般笼罩全身,这紫气满含毒性,稍一沾身,便即筋烂肉腐,最能吓阻暗处偷袭。仗着绝招护身,伍定远当下大著胆子,缓缓跨过石门。
强敌现身之刻,一切秘密也将揭晓,想起天绝僧在照壁上写下的四句谒语:
心中直是忐忑不定。这达摩院隐伏着无数玄机奥妙,久未现世的神剑、天山玄地的神机图徽、乃至于自己的两名同袍,无数疑团如浮光掠影,在眼前一闪而逝。
真是像啊,此刻就像马上庙前的那一幕……即将接任甘陕总捕头,黑白两道谁不敬重大名,然后……然后就发生了那件大事,逼得自己犹豫难决,落荒而逃……
伍定远面向斗室,自知只要跨门入户,便会解开一切谜团。他双手紧紧握拳,霎时热血上涌,纵声长叫,便这样正正冲入斗室之中。
景泰三十三年七月初一,伍定远见到了……
无上正觉。
我建超世志,必至无上道。
斯愿不满足,誓不成等觉。
今为大施主,普济众穷苦。
命彼诸群生,长夜无忧恼。
众生闻此号,惧来我刹中。
虚空诸天神,当雨珍妙华。
斗室中空无一人,鲜血飞溅,对面石墙上写满了无数血字。
那是一篇誓言,佛告阿难之“无上正觉”。
伍定远呆呆看着,心里一片迷蒙,便在此时,斗室里传来吱吱渣渣的声响,那声音越来越近,陡然间斗室角落流出一大片黑影,来势快绝无比。伍定远吃了一惊,急忙往后纵跃,脚步才一抬起,赫见地下涌来的黑影竟是一大群黑鼠,上千只黑鼠惊惶四窜,密密麻麻,如潮水般一路流下,全数往甬道里奔逃。
伍定远满心疑惑,他也听过鼠儿机敏异常,灾祸未临,未卜先知,莫非有什么大祸不成?他望着斗室角落。有意把事情看个明白,当下提气一纵,跃了过去,右掌一个发力,猛听轰的一声巨响伍定远自入洞以来,始终恐惧不安,连他自己也感不耐。此时一见还有通路,想起方才那名阴毒刺客,霎时大吼一声,飞也似的向上纵去,不杀那人,他誓不罢休。
阶梯尽处是一座暗门,伍定远举掌去推,霎时掌心一疼,竟是有些烫手。他冷笑一声,奋起右掌之力,轰然巨响中。已将暗门震开。
“老天爷……这……这究竟……”
伍定远张大了嘴,须臾之间,神情已如痴呆。
却说卢云胸口挨了一剑,虽经伍定远穴止血,但伤口过深,鲜血仍是不绝流出。卢云望着黑沉沉的通道,心中盘来转去的便是秦仲海与灵智方丈的那几句话,心烦意乱之下,对这个“潜龙”
直有种说不出的恐惧。他勉力直起了身子,想道:“怒苍中人多是光明磊落之辈,便不提仲海,看青衣掌门人品俊雅,陆爷泱泱大度,谁不是铁峥峥的好汉?
可这“潜龙”行事如此阴毒,实在有愧英雄美名……”
自朝廷与怒仓开战以来,卢云始终仅守分际,不曾偏向任何一方,直到与潜龙交手,方才第一次对怒苍英雄生出恶感。他背靠石墙,神疲力乏,心智却是不失,反覆想道:“这潜龙军师不是好端端地关在牢笼里么?怎会忽然放出来了?
难道……难道仲海把他救出来了?可天绝大师又去哪儿了?”
达摩院里情势着实诡异,卢云一时也是猜之不透。秦仲海的用心不难明白,不过是要营救军师出山而已。可天绝僧的意图却好生模糊,着实让人不解。再看那“潜龙”也是谜也似的人物,现下自己给人刺了一剑,却连事情的来龙去脉也摸不清楚,真可算是灰头土脸已极。
山脚下朝廷官兵与怒苍大军对峙,形势一触即发,倘若有人从中挑拨,一场大战恐怕难免了。
卢云深深吐纳几口,侧头望向右侧甬道,忖道:“仲海……现今之计只有找到仲海……凭我与他的交情,定能劝他一劝……”
卢云越想越怕,历朝历代的反贼虽多,却只两个下梢。要不杀人百万,南面称王,要不杯酒释兵权,落个饮岛自尽的下场。卢云熟读史书,自不愿好友沦落到这个境地,他满脑子昏昏沉沈,却仍执意起身,心里一个顽固念头,便是要找到秦仲海。
卢云手扶石墙,一路挨挨擦擦地走着,鲜血洒落,把身上衣衫都染红了。他胸口伤势不轻,再加失血过多,脚下更感酸软,百来尺行去,几将体内气力用尽。
卢云走了好一阵子,那甬道仍是无止无尽,他抚胸忍痛,提气叫道:“有人么?仲海……天绝大师……杨郎中……”
卢云身上有伤,内力不纯,喊叫有气无力,不能及远,喊了几声,仍然无人回答。卢云有些气馁,他眼前发黑,气力慢慢离体而去,当下背靠石墙,想要撑住身子。哪知墙壁嘎地一声,不过给自己一靠,竟尔打了开来,卢云站立不定,便顺势滚了进去。
眼前一片黑暗,不见分毫光芒。卢云又累又怕,也认不清这是什么地方,想要爬出去,却又使不出气力。匆在此时,百年佛音幽幽响起,弥漫着耳中:“天生万物有时穷……人心欲无穷……”
卢云吓坏了,不知这是谁在说话,他勉力拔出“云梦泽”,胡乱地指向前方,嘶哑地道;“谁……是谁……谁在说话?”
他问了几声,忽然那声音又响了起来,只听它渐渐低缓,又道:“欲而不得心生苦,苦化嗔,嗔化贪,贪化争,有争则战,争而无道,是故天下有人必有争,有争必有战,人人相残相食,是为炼狱……”
听到此处,眼前忽然亮起了光芒,卢云眯眼看去,只见一只佛灯幽放光芒,不远处端坐一名老僧,看他目光低垂,嘴角含笑,好似要抚摸自己的头。
卢云又惊又喜,叫道:“天绝大师!是你么?”他身上伤重,虽不知那老僧的身分,但料来八九不离十,必是天绝。当下爬向前去,向那老僧叩首。
卢云额头触地,匆觉额间湿黏黏地,好似沾了什么,卢云心下一惊,凝目去看,只见地下满是血迹,顺着那血痕往上看,只见眼前的老僧僧袍早已染为血红,正不住渗血出来。
卢云颤声道:“大师,您……您怎么了?”
那老僧微微一笑,道:“孩子,我在等一个人”
卢云喃喃地道:“等人?你在等谁?”
我在等一个人,等一个独行于黑白之间的人……
那人……
不属于朝廷,不属于怒苍,他是天地最后的圣光。
卢云茫然道:“圣光?”
那老僧面带悲悯,他右手微抬,轻抚卢云的头,低声又道:圣光不灭,黑暗不至,修罗不临……、南瞻部洲,就不会陪葬。
那老僧说着说,忽然轻轻一笑,低声道:“老衲兵败如山倒,今朝将死,夫复何言?只可怜天下大乱,芸芸众生从此非黑即白,别无旁类……孩子,我无人可托,唯有把这两句谒语传给你。请你务必善记。”他伸手一推,佛灯倾倒在地,火焰顺着油汁,缓缓流到自己面前。刹那间,鼻中闻到了一股辛辣气味,面前热焰窜流,现出了两行谒语,见是:“金水桥畔龙吐珠,少林佛国大早年。”
光芒闪耀,仿佛这就是最后的圣光。
卢云心中又是害怕,又是迷惑,他缓缓抬起头来,与那僧人目光相接。
四下阴暗,老僧双眼不见分毫宝光,只如石头也似灰冷。卢云吞了口唾沫,他伸手轻触老僧的手掌,惊觉大手冰冷僵硬,已无分毫暖气。
卢云张大了嘴,一颗心彷佛停了跳动。他连连摇动老僧的身子,但那老僧容情木然,没有分毫言语,卢云惊怕之间,已是泪如雨下。
“不必看了,他已经圆寂了。”背后石门打开,响起一个冷峻的声音,卢云目光迷蒙,回过头去,霎时见到了满身鲜血的同侪。
黑暗无光的斗室中,天绝端坐室中,仿如音容犹在。趴在地下的是自己,侧立墙边的却是……
“仲海啊!”
卢云此行千辛万苫,便是为了见秦仲海一面,乍见了他,旋即奋力上前,一把抓住秦仲海的肩头,嘶哑地道:“仲海……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天绝大师为何……为何死了?”
秦仲海并未回话,只是目光向地,神色极是凝重。卢云见他不住回避自己的目光:心下匆起惊疑之感,颤声问道:“仲海,人……人该不会是你杀的?”
卢云内心恐惧,就怕秦仲海轻个头、答个诺字,那非仅自己不能再与他为友,从此正道武林与怒苍也将势下两立,再无转圜余地,秦仲海没有回话,只是握住卢云的手,低声道:“别管是谁害了他。相信我,你务必忘掉他的遗言,无论任何人问起,你都不能说。否则……”卢云喉头干涩,挤出了气力,低声问道:“否则什么?”
秦仲海忽然仰天大笑,道:“否则天下江山即将易主,从此改朝换代啊!”
卢云气喘吁吁,他一路走来早巳心力憔悴,此时听了秦仲海的吼声,只是坐倒在地,喃喃地道:“仲海……我不懂……”秦仲海叹了口气,道:“你若还信得过我,那便保住这个秘密。你知道,自今尔后,我与朝廷恩断义绝,唯一的友人,恐怕就只剩你了……”
卢云正要闭上眼皮,猛听了秦仲海这句话,双眼立时睁开,慌道:“仲海,你说什么?”
他满心害怕,伸手向前去抓,忽然手掌一紧,已给秦仲海牢牢握住了,跟着身上暖和和的,好似有内力不绝传来。卢云紧紧握住他的手,垂泪道:“仲海…
…我们一起走,一起回北京,就像以前一样……”
秦仲海没有回话,他只是轻轻抚摸卢云的面颊,低低一笑,然后放开了手,缓缓起身。他背对着好友,轻声道:“卢兄弟,京城的秦仲海已经死了。世上人心险恶,请你自己保重。”
仲海,不可以啊,你这一走,那就是真正的反贼了…不可以啊……
卢云啊啊叫着,连他也听不清楚自己在呜噎什么。虽想阻止秦仲海离去,但他流血过多,眼皮渐渐沉重,微微抬起的手终于落了下来……
天地昏黑,不见星月,万里江山沉默寂静,猛听山门嘎地一声惨叫,缓缓向旁移开。
当代第一大反逆跨步行出,他从腰间摸出一本册子,临崖眺望人间。
眼前一片黑暗,仿佛一个大染缸,将每个人浸得泡得乌漆脏黑。浊浊尘世,没有人能全身而退。那人低声叹道:“有因便有果,有果便有因……爹爹,你造反是假的,侯爷,你招安是骗的。
你们播了这个毒种,便该吞这个苦果。休怪我与朝廷……”他泪如雨下,霎时把奏折揉成一团,咬牙道:“恩断义绝啊!”
内劲到处,火光飞腾,郡奏折受魔火所侵,竟尔焚烧起来。
便在此时,仿如呼应他的怒吼一般,天边双龙窜起,左红右蓝,震醒了穹苍。
半空焰火爆出,那是开战的讯号、那人望着天边的红焰,满面震惊,慢慢地诧异渐减,怒火陡生,霎时纵声狂啸:“潜龙!你想向我挑战吗!”
大赢家站在火海之中,听着远处的怒号,忍不住笑了起来,是谁在挑战谁呢?
情势一触即发,那就让它触一触、发一发吧。不然大赢家还叫什么大赢家呢?
他举起手掌,隔空轻抚山下对阵的兵卒,开战讯号爆起,双方将领已在调兵遣将,四下仓皇奔走。大赢家笑嘻嘻地望着,那容情好生喜悦,如同孩童玩戏泥兵娃娃,既天真、又残忍。他自顾自地笑着:“你们等着看吧。我如果输了,大家都要输,没有人能赢的,就像那一年,一模一样……”
“方丈大师?你们在哪儿啊!”
轰隆一声巨响,梁柱倾倒,正正打在伍定远脚旁,眼前大火漫天,焰火半空炸开,两相映照,直如地狱一般。伍定远全力闪避火势,脸上满是惊惶,大声道:“方丈大师!青衣掌门!你们还在吗?”
达摩院烈火飞腾,方丈不见了,青衣秀上也不见了,伍定远才从密道转出,来到达摩院内堂,他没见到正邪双方首脑,也没看见天绝神僧,却见到这幅惊人景象。
伍定远不断闪躲烈火,一心寻找众人下落,他窜到山崖之旁,眼看火势大大,正要躲入小径离开,掹然间,山下杀声响起,伍定远慌忙向下眺望,忍下住便是一声苦笑。
“玩完了……”
景泰三十三年七月初一,无尽火光染红了中原大地,山脚下人嘶马鸣,万军凶杀,朝廷怒苍终于开启大战,谁也拦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