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没有遇到昆仑山的人,倒也平安无事,行了十数日,伍定远到了一处城镇,打听之下,才知已到陜西境内。他一路上已将身上十余两银子花尽,此时身无分文,站在闹街之上,颇感困窘。
他无钱吃喝,便在街上四处闲逛,路上经过一处衙门,伍定远干捕头习惯了,忍不住便去观看告示,岂知一看之下,当场魂飞天外!
只见那告示贴上未久,上头明白画着一人,可不是自己么?公文上写着:“捉拿要犯伍定远,赏银五千两。此人原任凉州捕头,勾结匪人,杀害燕陵镖局满门八十三口人,抢夺白银十万两,奸杀妇女,穷凶恶极,现已弃职逃亡”云云。
伍定远口干舌燥,头晕目昡,只想大喊冤枉。他忽地想起以前任捕头时,每逢缉拿归案的歹徒,人人都对他大叫冤枉,不过自己从未信过他们半句话,现下自己也遭通缉,才明白那些人的苦楚。
伍定远不由得摇头苦笑,自言自语道:“报应!莫非真是报应?”忽然身旁站来一人,接口道:“唉呀!当然是报应!老兄你瞧,这捕头相貌堂堂,好好捕头不干,定要去为非作歹,给人追拿才甘心。这八成是命贱,不给人好好整上一整,就不觉得痛快。干捕头的给人追,这不是报应是什么?”
那人机机聒聒的骂了一阵,兀自不足,还待要说,伍定远早已走开。他心乱如麻,暗道:“这知府陆清正好狠,逼我丢官也就罢了,还把燕陵镖局满门的血案硬安在我头上,我这一生怕是毁了。”想来除了信上的王宁大人,天下已无人能救得自己,心中气苦。
他又累又饿,心情不佳,猛地被一人伸手推开,那人喝道:“小子!滚远些!莫妨碍我家老爷走路!”伍定远一看,见是几名高壮家丁在前开道,后头一名脑满肠肥的富商,正自大摇大摆的走来。
伍定远心头怒火猛起,想他以前在西凉,这些个富人谁不是对他巴结奉呈,那知竟在这种小地方受气?当下只气得全身颤抖。
伍定远打定主意,既然身蒙不白之冤,索性大干一票,狠狠出口恶气再说。这富商也是倒楣,有眼不识泰山,自己好好的有路不走,非要得罪伍定远,此时伍定远正在气头上,说有多狠就有多狠,当晚便潜进了那富商家中,狠狠地偷了一千多两银子,以泄心头之恨。
伍定远捕快出身,干起贼来自是驾轻就熟,此时不免大布疑阵,将自己的脚印直留到县衙门里,第二日离开客栈时,只见一大群人围住衙门,那富商怒气冲冲,带着几十名家丁叫嚣不休,伍定远心下好笑,暗暗走了。路上他怕给人认了出来,便用黑炭抹了脸,一路好吃好喝,大鱼大肉,都是那倒楣富商出的钱需多久,便能入京面见王
了。此时节气入秋,天气渐冷,这日下起冷冷细雨,伍定远见天空阴霾,料想一会儿要下大雨,便就近找了个小客店住下。
到得傍晚,果然风声转劲,下起倾盆大雨,别说赶路,怕在外头耽搁也不成了。伍定远摇了摇头,还好客店颇为温暖,不必在外冲风冒雨,他叫了两碟小菜、一壶老酒,自斟自饮起来。虽在困顿间,仍是怡然自得。
正饮间,忽听一人大叫大嚷:“他妈的,这是搞什么!”伍定远回头一看,只见几个乡下人指着一名男子痛骂,那男子两鬓斑白,约莫四十来岁,年纪虽然不轻,但龙眉凤目,相貌着实不凡。伍定远微微一奇,想不到此处乡下地方,居然能见到这种人物。
他凝目再看,却见那男子全身穿的破破烂烂,身上污秽,一手拿着一只鸡骨在啃,另一只手确却抓着两颗骰子,口中还在大叫:“来!下,下,保你赢个老婆好过年,祖宗八代都沾光哪!”伍定远皱起眉来,那人相貌英挺,看似名门之流,哪知行为却如此不堪。
那人口中胡言乱语,几名赌客却都不赌了,纷纷离桌。那人急道:“别走啊!你们还没给钱!”
一名赌客凶神恶煞的道:“他妈的,老子这辈子还没见过这等事,连着十八把都出大。
你这家伙分明是出老千,还敢要钱!“说着一拳往那人脸上打去。
那人叫道:“妈呀!”站起身来,往后逃去,似乎胆小无比。
客店众人却同时一呆,只见那人身形约莫有十尺,可说极其高大,这一站起,头几乎碰上了门楣。伍定远自小便给人夸身长,谁知与此人相较,居然还矮了他半个头。
伍定远细看那人,只见他非只身形巨大,尚兼胸宽膀阔,以体型而论,可说是极为威武,宛若霸王一般的气势。
那赌客见那人的非凡体态,也不敢再动手,只好骂道:“他奶奶的,什么东西!”便自走了。
那高大男子见众赌客走了个干净,也不追赶,只嘻嘻傻笑。他看到客店中只剩伍定远一人,便老实不客气地坐在他面前,说道:“老兄,你赌不赌?玩两手吧!”
伍定远微微一笑,道:“在下从不赌博,兄台还是另找他人吧!”
那人斜眼打量着伍定远,似是见到了什么怪物。那人摇头道:“我不信你从不赌博,这样吧!赌你老兄一定不敢和我赌!十两白银。”
伍定远身有要事,如何能与他啰唆,当即摇头道:“在下从不赌博,实在不能与兄台对赌。兄台要是不信小弟的话,那也没法子可想。”
那人嘻嘻一笑,说道:“老兄啊!我适才不是说过,我赌你一定不敢和我赌,结果你老兄打死也不赌上一手,这却是谁输了?还不快快把十两银子交来!”
伍定远摇头道:“既然不赌是输,那好吧,我就舍命陪君子,和你赌上一把。”说着伸手出去,道:“这下我愿赌了,换你输我十两银子。”
那人笑道:“你不与我赌,是你输;但你若要与我赌,我却没输。”
伍定远颇为不耐,道:“什么你输我输的,世间岂有这等赖皮之事?”
那人道:“你若不赌,照说是你输,但你若要赌,只是应允与我赌一把,这才刚刚开庄,如何是你赢?”
伍定远哑然失笑,道:“所以我若不与你赌,便要给你十两银子,我若愿意与你赌,咱们现下才开庄家,是也不是?”
那人笑道:“看你这人还算聪明,咱们这就来吧!你要赌大还是赌小?”
伍定远嘿嘿一笑,道:“我既不愿给你银子,也不愿与你赌,老兄你待如何?”
那人一怔,笑道:“像你这般公然相公,死皮赖脸的人,我还是第一回瞧见。”
伍定远听那人说话无礼,忍不住心头有气,哼了一声,不再答话。
那人见伍定远动怒,搔搔头,说道:“老兄你一脸倒楣相,想来近日运气定是奇差,我说的可是实情?”
伍定远听他话中似有深意,心下登时一凛,不知这人是不是江湖人物。他不愿吐露心事,淡淡地道:“运气之说,向来渺茫。在下生平不信这种东西。”说着自顾自的喝起酒来。
那人笑道:“我说运气最是重要,任凭项羽英雄了得,少了运气,也要自刎于乌江之畔,一个人没了运气护持,只怕活不过一时三刻,你说是么?”
伍定远微微一笑,道:“阁下说了这许多,自己的运气却是如何?”
那人忽尔呆了一阵,摇头道:“我…我不知道,好像我的运气一直不太好……”
伍定远见他举止忽地怪异,皱眉道:“阁下到底是谁?怎生称呼?”
那人又是一愣,只见他一张俊脸慢慢地皱在一起,抱头哭道:“我不知道……我只是个倒楣鬼……倒楣鬼……呜呜……”
伍定远摇了摇头,想不到这人居然是个疯子,那人哭了一阵之后,忽又嘻嘻哈哈的,发起呆来。伍定远不再理他,自饮自酌,只见外头的雨下得更大了,望出去灰蒙蒙的一片。
忽听门外传来一名少女的声音,叫道:“阿傻!你又乱跑了,害我们到处找你。”
只见门外走进一男两女,男子约莫四十来岁,身材发福;两个女子容貌可人,正值青春芳华。三人皆腰悬长剑,显是武林中人,只是雨势实在太大,他们虽然打着伞,身上仍已湿透。
那高大男子跳起身来,颤声道:“我……我没有乱跑……娟儿不要打我………”这人似乎极怕那少女,缩起高大的身躯,蹲在墙角。
那少女不顾身上湿透,将那高大男子一把拉过,嗔道:“阿傻,你多大年纪了,还要我们整天看着你吗?”
莫看那少女比这大汉小了二十余岁,口气却直如长姊教训幼弟一般,伍定远忍不住微微一笑:“这人少说四十来岁了,看他仪表堂堂,却给个小女孩唤做阿傻,真是乱七八糟。”
忽听另一名少女道:“师妹,人找到了就好,先别忙着训他,快过来擦擦身子吧!”
伍定远听这话声斯文温柔,转头看去,只见这少女一张瓜子脸蛋儿,容貌秀丽,活脱是个大美人。
正看间,那少女也转头过来,目光略略在伍定远身上扫过,自从行囊中取出干布,让各人擦拭头脸身子,跟着招呼众人到壁炉旁烤火。众人身上一干,便来坐下吃喝,那小客店只有两张板桌,几个人一挤,颇感狭小,伍定远不愿与武林人物多打交道,一言不发,低头只是喝酒。只见那几名男女叫了酒菜,聊天谈笑。
那先前教训阿傻的少女道:“师叔,我们这次到陕南,不如顺道去长安看看。你说可好?”
那师叔略带肥胖,看来有颇为和蔼,只听他摇头道:“这几日江湖传说,都说昆仑山和少林寺火拼起来,我看道上危险得很,咱们还是早些回去为妙。”
那少女拍手笑道:“好哇!少林寺的大和尚们武功高极了,要是和昆仑山斗起来,一定有热闹可看!”
那肥胖男子皱眉道:“娟儿,你年纪也不小了,看你刚才教训阿傻有模有样的,怎么这会儿说起话来又像个孩子似的。多学学你师姐,文静些!”
那娟儿小嘴一扁,嗔道:“我才不要像师姐呢!老气横秋的,将来一定嫁不掉。”
伍定远闻言,又往那师姐望去,见了她的艳丽容貌,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哪知就这么一看,却给娟儿抓个正着。她手指着伍定远,低声笑道:“师姐,我说错话啦!你瞧人家眼巴巴的望着你,你怎么会嫁不掉呢?”
那师姐脸上一红,往伍定远望去,只见他的目光兀自望向自己,连忙别过头去。
伍定远虽然年过三十,但公务繁忙,至今未娶,平日也少近女色,这时见那少女羞态,猛地心中一荡,连忙克制心神。他见此时风雨稍缓,心道:“此处江湖人物颇多,不宜久留。”
正要起身,忽听那师姐说道:“师叔,你路上说少林寺的灵音大师给昆仑山扣住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伍定远听见此言,心头一震,急忙坐下,寻思道:“不知灵音大师和李庄主怎么了?希望他们安然无恙。”
那肥胖男子道:“这详情我也不是很清楚,据说少林寺插手西凉的一件大案子,好像是一个捕快杀害了燕陵镖局的满门,待少林寺的大师们赶到,那捕快又不知用什么卑鄙法子,居然骗信了灵音大师,说是昆仑山下的手,两派人马就这样稀里哗啦的干起来啦!”
那娟儿道:“世界上坏人怎么这般多,那捕头知法犯法,尤其该死。”
伍定远心头沉重,想不到自己的名声已然如此难听,这昆仑山做事这般恶毒,居然把命案嫁祸到自己身上,心中越加气忿。
只听那师姐道:“师叔,说不定那捕头是冤枉的。”
众人听了这话,都哦的一声,伍定远尤其感激,忍不住向那少女看去,见她掠掠长发,明媚照人的脸上带着一抹娇艳的笑容,只听她道:“少林寺灵音大师是江湖前辈,以他的前辈身分,倘若没有真凭实据,绝不会无故找人动手。照我看来,这昆仑山定有涉案,绝非毫无干系。”
娟儿道:“也许那捕头太过厉害,栽赃的工夫做的十分到家,那也说不定呢。”
伍定远听了这句话,只气得头晕目眩,一口酒呛住了,立时咳嗽不止。
却听那师姐道:“师妹说的也有可能,只是昆仑山至今还扣着灵音大师,若是事出误会,又何必这样为难人家?还要惹起江湖风波?”这话甚是有理,只说的众人连连头。
众人正说话间,又有几人走进店来,个个身穿白袍,手提长剑,全身淋得落汤鸡一样。
伍定远微微抬头,脸上立即变色,真是有这般巧法,这几人不正是昆仑山的那几个家伙吗?
怎么他们也到这小镇来了?伍定远心下大叫倒霉。
只见两人正自拍落身上的水珠,一名高瘦的男子是“剑影”钱凌异、另一人留着短须,叫做“剑浪”刘凌川,他们另带了几名弟子,站在店门口。伍定远急忙低下头去,心中怦怦直跳。
店中小二见又来了客人,连忙取出毛巾,让众人擦干身子,钱凌异等人擦抹一阵,各自到壁炉旁烤火,伍定远偷眼看去,只见钱凌异眼中精光闪烁,不知在打量什么,他心下担忧,怕给人认了出来,连忙转头过去。
众人衣物渐干,刘凌川见雨势太大,皱眉道:“我看今日也不能赶路了,咱们先歇歇吧。”
钱凌异打了个哈欠,道,“倦得很,先弄吃喝的来吧。”他见这客店极小,只有两张桌子,不由得眉头皱起,便向弟子使了个眼色。
一名弟子对着伍定远叫道:“喂!你让一让,坐到那桌去。”言语甚是无礼。
伍定远脸色难看,只得低头走开。钱凌异见伍定远似乎怕得厉害,似乎认得自己,心中一奇,便道:“这位兄弟,我们可曾见过面?”
伍定远低头不语,一名昆仑弟子暍道:“小子!我师叔在问你话呢!”
伍定远低声道:“我与各位素昧平生,从来未见过面。”
钱凌异见赶了一天路,甚是疲累,不想多理,便挥了挥手。
那弟子伸手往伍定远身上一推,道:“好了!没你的事。”
伍定远默不作声,虽然想拔腿狂奔,但怕更露形迹,反而不妙,当下走到邻桌,对那几名男女道:“对不住,挤一挤。”
那肥胖男子见昆仑山众人举止无礼,心中不喜,重重哼了一声,说道:“这里挤了,我到那桌坐坐。”自顾自的端着酒杯,迳自往伍定远原本的位子一坐,旁若无人的喝起酒来了。
昆仑弟子喝道:“喂!老兄,你没瞧见吗?这张桌子我们已经要了!你快起来!”
那肥胖男子往旁边瞧了瞧,奇道:“有人和我说话吗?”说着又喝起酒来。
昆仑弟子大怒道:“老东西!你装疯卖傻,是想讨打吗?”
那肥胖男子抬起了头,面色茫然,道:“我好像听到有狗在叫,是谁家畜生跑了出来,在这汪汪乱吠啊?”
那弟子如何不怒,已然手按剑柄。
那“剑浪”刘凌川甚是老沉持重,他见此人带着长剑,知道也是江湖中人。他不愿无端结怨,便道:“这位朋友,我们赶了一天路,倦的很。请你老让让,在下先谢过了。”
这刘凌川个性精明,武功虽不如金凌霜、钱凌异等人,但办事可靠,向得掌门喜爱。他这时如此谦恭,已给足了那人面子。
岂知那人道:“嗯!狗主人来了。好像会说人话,不简单、不简单。”竟不理会刘凌川,把他僵在当场。
一名昆仑弟子喝道:“老东西!我师叔就是昆仑山的‘剑浪’刘大侠,你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敢招惹我们昆仑山!”
那肥胖男子心中一凛,但脸上不动身色,只是“嗯”了一声,说道:“哦!原来是西疆来的狗子,难怪这么会叫。可不知会不会咬人哪!”
与那肥胖男子同桌的两名少女,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下连钱凌异也不禁动了气,冷冷地道:“这位朋友好厉害的嘴皮子,我问你一句话,你让是不让!”
那中年男子笑道:“世间岂有人让狗的事?狗儿别吵,乖乖等着,等一下爷爷给肉骨头吃。”那男子看昆仑山举止傲慢,心下有气,竟毫不退让。
伍定远向知昆仑山之能,心下为那人捏了把冷汗。
钱凌异眼中精光大盛,往那人打量了几眼,手按剑柄,沉声道:“来人是谁?报上名来!”
那人却笑了一笑,并不回答。
钱凌异打量了那人几眼,哼了一声,冷笑道:“好啊!原来是九华山的张之越。来!来!我们外面说话去!”
那肥胖男子便是张之越。他是九华山的一流高手,在江湖上颇有名望,这时被人认了出来,已不能装疯卖傻。
只听他笑道:“好眼力。老兄是昆仑山的那一位?”
钱凌异呸了一声,一旁弟子拔出钱凌异的配剑,只见剑身透明,如同无形,跟着又还剑入鞘。
张之越见闻广博,登时领会,淡淡道:“嗯!原来是‘剑影’钱老兄。很好,很好。”
竟不理会钱凌异,低头继续喝酒。
钱凌异一挥手,一名弟子忙将身上配剑解下,送到钱凌异身前。钱凌异恃仗自身剑法高明,等闲不出“剑影”宝剑,此时便只拿了弟子的寻常兵刃,喝道:“站起来说话!”
张之越恍若不闻,自顾自地道:“嗯!好酒!小地方居然还有这等好味道,不赖!不赖!”
昆仑山两名弟子见张之越实在太过傲慢,如何忍得下这口气,一齐怒道:“找死!”两人一同挺剑刺去,张之越带来的两名少女一齐惊叫:“师叔小心!”
却见张之越手腕微动,客店内忽地剑光一闪,那两名昆仑弟子大声呻吟,手腕已然流血,竟在电光火石之间被张之越的快剑所伤。
伍定远暗道:“这姓张的剑法好快,九华山名震中原,果然有两下子。”
钱凌异与刘凌川也是一惊,他们曾听说这张之越剑法以快狠闻名,想不到竟这般快法。
钱凌异不顾弟子尚在呻吟,也不看他们伤势,就怕削了面子,只见他“当”地一声,已然拔剑出鞘,钱凌异此时用的是弟子的配剑,乃是寻常的兵刃,不过他剑术精湛,一剑在手,立时显出宗匠气派。冷冷地道:“张之越,我再问你一句,你站不站起来!”剑尖已指住了张之越,张之越却仍是微笑喝酒。钱凌异气往上冲,他成名多年,什么时候被人这般轻视过?当下刷地一剑,刺向张之越。
张之越见钱凌异招数精妙,暗赞道:“昆仑山好大的名头,果然有些鬼门道。”
此时他不敢再托大,飞身跃起,避开钱凌异这一剑,当下拔剑还招,电光雷闪的刺出了九剑,一剑快过一剑,这是他九华山的嫡传功夫,名叫“飞濂剑法”,以快狠见长。
钱凌异见张之越剑招连绵,攻守之际全无破绽,一时难以招架,只好运剑如飞,守住全身要害,两人长剑相交,叮当有声,转瞬间连过十余招,只是张之越的剑法实在太快,一招一剑,又急又密,有如狂风暴雨,钱凌异难以抵御,不住后退。
两名少女见师叔大占上风,一齐叫好。那疯汉却仍嘻嘻傻笑,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张之越只是不满昆仑山的狂妄自大,却不想和他们结下深仇,这时虽然大占上风,却招招留情,不愿让钱凌异过分难看,一招“白虹贯日”,从钱凌异身边削过,跟着还剑入鞘,手法甚是俊俏。
只听他淡淡地道:“你们昆仑山搞清楚,在西凉随你们怎么搞,没人管得着,不过这里是陕西省境,你们想撒野也要瞧瞧地方啊!”
钱凌异倒退几步,取过“无形宝剑”,冷笑道:“姓张的,适才你能胜未胜,没敢痛下杀手,可别后悔一世!”他适才被张之越的快剑攻个措手不及,倘若那时对方趁机使出杀招,也许还有机会取胜,但张之越白白放手,却给了他偌大的复仇良机。要知钱凌异武功深湛,适才用的是弟子的寻常兵刃,岂能与他的“无形宝剑”相提并论?
只听刷地一声,钱凌异长剑出鞘,一招“飞燕无踪”,刺向张之越咽喉。张之越见他剑法未变,但“剑影”出鞘,原本平淡无奇的一招,却因剑身透明,竟连一剑尖的去路也隐去了,如此一来,威力何止大了一倍?真个是无影无踪,令人无从招架。
张之越心中一凛,知道守不住“剑影”,当下反守为攻,以快打快,也是一剑往他喉头对刺,钱凌异退开一步,长剑抖动,但见一阵白光眩目,剑身一颤,竟尔消失无形,张之越不知如何抵挡,只好斜斜一剑削出,钱凌异早已算准他的步法,知道他要攻向自己腰间,当下飞身跃起,提剑反刺,果然张之越看不见他的剑招,实在不及躲避,待要警觉时,手臂已然受伤。
这下张之越已知对方的剑术高过于己,他使出小巧身法,在客店中闪来躲去。
钱凌异见他四处飞跃闪避,一下子也耐何不了他,骂道:“只知道逃,算什么好汉!”
张之越回嘴道:“你有种便换上一把剑,仗着兵器之利,算什么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