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条小尾巴毕竟在小时候就喜欢跟在自己身后,最后,未央不得不开口道:“你若不想去,那就在姐姐这呆着,这院子是你的,住一辈子都行。”
喜眉用舌尖轻轻舔着齿间糕的香气,心里却是又酸又甜的。
“我知道……就是舍不得你。”喜眉细声细气地说道。
未央摸了摸她的头,微微笑道:“有她在你身边,也是一样的。”
喜眉回头望望不远处的音顾,唇边一笑,略略了下头。如此,到是说明姐姐是真放心了。
夜间酒桌上并没有旁人,只是她们三人坐着。再不像那晚将酒一碗接一碗的干掉,大概是知道这酒喝一两少一两,便像人生短暂,相聚时刻也是过一时少一时。
这晚明月高悬,遥遥处有一些星辰闪烁着,却不敢凑近了争其光辉。
美食与佳酿尽享后,终是到了分别的时候。子羽来接未央了,替她披了件轻纱衣,然后轻声向她们道别。
喜眉回到西院子里,眼里一片清明,并未醉倒。借着温柔月意,她看着音顾亲手为她布置的大榻与石缸,顿时立在院中十分惆怅:“早知如此,你就不必忙了……咱们就要走了。”
音顾往石缸里洒了一些鱼食:“又不是不再来。”
喜眉闻言一震,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一般,立即指着道:“我已经请姐姐差人细心照料着,以后再来时这搭的棚子下面可就凉快了。”她说着走到音顾身旁。那石缸里的两条锦鱼一条红头一条黑头,正抢着音顾洒的食,摆着鱼尾,好不惬意。她捏了把细食,将指尖轻轻伸到水里。细食入水则散,那红头黑头便冲了过来,她又轻轻划了条水线,红头便以为还有食物则追了过来,最后撞在她的指尖上,分明是细细地咬了她一口。喜眉轻笑出声,笑红头不管不顾的直撞上来,未得到食物,便又摇头摆尾地梭游开……
音顾看了一会儿。月光洒进了鱼缸,反射出光亮映在喜眉的脸上,夏日的悠闲便一下子就有了。真想永远就这样。她走上前去,把喜眉拉起来,像是不愿打扰这寂静的夜一般低语道:“夜深了,明早还要赶路,早儿睡吧。”
喜眉乖巧地头,与音顾一同回房去。
天微微亮时,宅子里已经很有秩地在准备离开的事宜了。
马车已经备好了,因为天热的原因里面只需准备一些薄被即可,若是冬天少不得要些取暖的东西,如今都省了。
来时的那匹马和响铃并不好一同上路,喜眉看着这段时间被喂养得越发憨肥的响铃,它站在高大的骏马身边,浑如一好吃懒做的地主般可笑,她一时心里真是复杂极了。响铃并不知道要被主人抛下,还正甩着铃铛朝着喜眉使劲讨好地轻叫着。如今这般身材的它就算喜眉要带着上路,也会累得够呛,所以只好把它留在素青城。
那匹马向来是音顾的坐骑,与她稍有亲近,不过也是不需要的。白天太热,音顾打算早晚赶路,日间便找地方休息,所以她赶马车就好了。也就是说,这一路依然只有她们两个人,并不会带谁一起上路。看着近日伺候前后的丫头们,喜眉都一一拒绝了她们的相随。
马车赶到城门边时,城门已开,但挑担进城卖菜卖物的人许多,竟排起队来。音顾见状便坐进了马车里,微挑起些布帘,等着。
喜眉正坐在里面数着姐姐给她留下的盘缠,见她进来便忙让她把帘子放下来,然后张大了口,随即又觉不妥地缓缓微闭,只于唇间小声地惊道:“音顾,我们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可以不用再赚钱了……”
音顾看着她宝贝似的拢着那堆银锭子,底下似乎还压着些银票,银锭子中间又闪过一些金色的光芒。她微微一笑,顿觉心情很好。只是并非因为这堆金银之物而好,而是喜眉说要跟她过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
心情大好的音顾揽着喜眉,无聊地抛着那些银锭子玩,吓得喜眉的心跳跟着她的手忽高忽低的,简直有些刺激了。
“喜眉,说话要算数的。”音顾侧看着她,道,“不算数的话,要受惩罚的。”
“什么说话算数?”喜眉不解,手里还在抢救着那些被音顾抛到马车角落里的银子。
音顾淡淡一笑,尔后又道:“你不在乎了吗?”
喜眉继续不解,回头看着她。
“你说过,对于女子来说,名声是很重要的,”音顾指着这马车的小小空间,“你与我坐在这里,踏上行程后,也许名声一词,就是过去的事了。”
喜眉捡了银子回来,小心翼翼地堆放在钱堆里,然后突然抬头,有些迟疑,又有些犹豫地道:“我记得你好像说过……如何生活比较重要。”
音顾微愣,没想到喜眉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喜眉便展了些眉,指着那些钱道:“有银子,如何生活,就比较好解决了。”说罢她觉得自己说得十分在理,还很严肃地了头。
音顾托着下巴看着她,久久地看着,然后也了头。
这时终于有人敲着马车催促了,音顾低头躬身出去,喜眉的声音在后面又怯怯地传来:“音顾,你们家,不可怕吧……”她隐约能猜到,音顾并非常人家的女儿,她是有些怕与大户人家相处的,这,音顾应该知晓。
音顾身形微滞,缓缓回头,低眉道:“不用怕。”
出了城门,又遇“莫远廊”,廊口放着一面轿子,守着几个抬轿的小厮。见到她们,小厮递了话进去,已经等了一会儿的湘琪从里面钻了出来。
对于她来说,这双璧人是她接来的,理当由她送走。
她来时并没有抱着心爱的琵琶,而是拎着一只鸟笼。
“这是夫人交待要给你们的。”湘琪把鸟笼递给音顾,掀开套布。
音顾望着鸟笼里那只浑身灰色,并不起眼的鸽子,微微皱了下眉。
喜眉则是呆呆地看着这只鸽子,唇色瞬间褪尽。
“这鸽子是从桑梓姑娘那里讨来的,想来总会有些用处。”湘琪微微屈身,轻声道,“快些上路吧,上午应该可以赶到最近的镇子。”
喜眉缓缓伸手把这只鸟笼接过去。
她还记得,那天那只鸽子摔倒在庆家的那个院子里,然后……便是一场她生命中可怕的变故。
忽而想到时,浑身依然隐隐战栗不止,清晨的微凉便似被浇了一层冰水般从骨子里往外的冒着寒气。她微抖着手将套布放下,勉强对湘琪笑了笑,便爬上马车去。
湘琪轻叹了口气,有些不忍。接她们来时身旁也带了送信的鸽子,可是却一直没有让喜眉看到,怕的就是触动她的伤心事,而现在这只鸽子要一路相伴,那岂不是要让喜眉片刻不得安宁……
可是这是夫人交待的,她又不能说什么。
音顾自然知道未央的意思,未央说过的话并非是假,单看喜眉见这一只鸽子的反应便知道往事还在她心里,也许已经是植了畸形的深根,只是从没有让它冒头发枝芽而已。
这只鸽子只是一种提醒,提醒音顾不要忘了,喜眉心底还有尚未抹平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