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原来我再也没有办法生孩子了。”喜眉喃喃道,“音顾,你骗得我好惨……刚才,还说什么可以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喜欢自己的人,还瓦房、小地……我连孩子都不能生,还奢望那些做什么?”
音顾一愣,只见喜眉整个人向后栽下去,她仰面倒在床上,像一株瞬间就枯萎于地的花。音顾站了起来,俯下身去看她:“你听错我的意思了,我是说,我骗刘氏你不能再受孕,好让你得以离开庆家。”
“你说什么?”喜眉在这一惊一乍中顿觉很不清醒。她挺了挺身,腰间却是软得坐不起来。她慌忙中一伸手,竟然拽住了音顾的衣领,直把音顾拽到了自己身前。
音顾顺着她的手贴下身去,与喜眉相隔甚近。她知道自己欺骗在先,就算本意是为喜眉好,也可能承受喜眉的怒火。离得这么近了,喜眉若是想再打自己,也由着她去吧。
可惜音顾的好意没有被喜眉领略到。她见瞬间就放大在自己眼前的音顾,因为从没有这么近的距离而感到一些尴尬,她忙顺手一推,自己翻身爬坐起来。只是一时没有力气再往高处跳,只好跪在床上,瞪着一双美目怒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音顾却另及一言:“你想离开庆家吗?”
喜眉咬着牙依然瞪着她:“想,可是,我不想被休。”
“你怕名声不好听?”音顾问道。
“难道对于女子来说,名声不重要吗?”喜眉反问。
“我以为,如何生活比较重要。”音顾淡道,“要改变,是需要勇气的。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音顾微低下身与她平视,“也许,直到你找到真正的相爱之人。”
喜眉苦笑:“你已经一直在帮我了。”她下了床,这次很快收拾好了一个小包。她又深吸了口气,脸上已有些绝然:“我们走吧。”
打开门,小弦跪在门口,朝着喜眉深深地磕了三个响头。喜眉心里极是不忍,便回头问音顾:“你反正已经让庆家休了我,能不能再出个主意把小弦也带出去?”
音顾拂了拂衣袖,头:“这个更简单。”
小弦顿时欣喜若狂,又朝着音顾磕了几个头。
喜眉松了口气,一抬头,又看到院子里站着那些平时里对自己不太好,却也不够坏的下人们。
自己怎么就要离开这个地方了呢?
喜眉转目细细看着这个小院落,目光最终落在了角落里的那只小坟冢上。连一块碑都没有,喜眉心中抽痛着,缓缓朝那走了过去。
“你放心吧,他们不会动这里的。”音顾在一旁悠悠道,“多以后把这个院子荒废掉。”
喜眉蹲下身去,轻轻抚摸着还有些湿气的泥土,然后,硬生生用五指抓起一把土来。
“我要把它带在身边。”喜眉小心地用身上的帕子包好了这些土,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院子。
“她……其实也有几分洒脱。”桑梓在后面对音顾道。
音顾微微一笑,转头对小弦吩咐了几句,便和桑梓也走了。
只是,音顾没有与喜眉走同一条路,喜眉便是如此被休,也选择了堂堂正正的大门,而这段路,她确实应该自己去走。
反正目的都是府外,哪条路并没有什么差别。
而喜眉,终在路上遇到无论想遇不想遇都于命中相交过于一线的人。
王怡月似乎是听到了消息,所以便能在半路上看到喜眉拎着个小包,果然一副要出府的样子。
可是,她一时竟然笑不起来。她原本以为自己会很轻松,甚至应该在此刻嘲讽几句。可是她看到喜眉有些消瘦的脸却那么平静时,自己的分寸反而乱了。
为什么,为什么她没有哭天抢地,打滚撒泼?乡下的女子没有教养,遇到这样的惨状,难道不是应该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么?为什么她却浑似轻松了,经过自己时,竟瞧都不瞧这边一眼。
一也不像她认识的越喜眉,反倒像一纸休书把她的性情给释放了出来。
“越喜眉。”王怡月终究还是不甘心地在背后叫了声。
喜眉站住,并没有回头。
“你什么都不说,就这样离开吗?”
喜眉定了定身子,却又继续走了。
王怡月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一时很不是滋味。而纹儿倒是暗暗长舒一口气,心里不禁又惊又喜。想不到,这个正室竟然这么快就被休了,看样子这个家中,还真是只有夫人的话才是皇命。
喜眉不想说话,越是在这庆宅中走着,心中便越是想快些离开这里。只是竟然在这时看到了庆登科。
庆登科手执一卷书,正在一亭子里朗声读着。喜眉看他摇头晃脑读得抑扬顿挫,突然又为他可怜起来。有那样一个嗜好权贵一心想要做诰命夫人的娘,他也是辛苦得很。只是再想想,夫妻之情,竟真的没有什么可以留恋,也许,是因为唯一指望牵系其中的那个孩子已经不在了吧。
这难道就是命吗?
喜眉一直以为自己嫁入庆家是命,此刻竟又觉得离开庆家,也是冥冥中注定的。
再走一些,已经能看到大门了。门外却进来几个人。人堆里刘氏被簇拥其间,她看到喜眉也是一愣,然后便面无表情地立在那儿。前日里听了音顾的话后,她心里越想越觉得不安,夜里都没有睡好。越喜眉虽然处处不如她意,可是想想,却还算是乖巧。就是因为一惯听她的话,所以那日竟然敢在众人面前对她大吼且以死威胁,这实在让她咽不下这口气。最终下定决心休了她,其实也存了另一个心思,那就是做给王怡月看,甚至要叫儿子以后的妾室或者老二的妻妾都不敢违背她这个当家主母的话语。
休妻一事她也询问了儿子,好在儿子听话,并没有出言反对,百善孝为先,儿子此举必将成为未来的一个典范。甚至,为了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越喜眉赶出庆府,维护她的权威,她还不惜花银子买通了官府的人,这才得以盖到那个印章。
而现在,这个已经不是庆家儿媳的女子还站在面前。
门外可闻车马来往,门内却能听到落叶之声。喜眉静静地看着这个妇人,然后微倾了倾身:“您以后,要多保重。”
刘氏眉梢直跳,怎么觉得她是咬着牙说的这几个字。
喜眉说罢便绕过了她们,踏出了那扇大开的朱门,然后转身,看着沉重的门在眼前缓缓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