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夫人有次没事围着这树绕圈,差没绕昏了。”小弦走过来扶着喜眉,不禁突然乐着说道。
“就你嘴多。”喜眉轻拍了她一下,叹了口气,“不然怎么办呢,日子过得实在是无趣极了。”
音顾看着她们主仆相携,夜色里,倒有些兴味。不过,她很快发现那个始终在自己控制范围里的人有了动作。
小弦扶着喜眉,正在院中走着。喜眉手扶着树干,绕过这棵,便去绕那棵,眼见着又到了那人藏身的地方。
而那人这次却没有再躲,反倒悄然伸出了一只脚。
在这只一灯光的院子里,这一只脚伸得毫不起眼,仿佛是那棵树生了怪病,于底部歪斜着长出了一个结,又像是有一块不大的石头,从一开始便搁置在这里。
若是喜眉继续走着,想必必然是要绊着这只脚吧,而后果,谁知道呢!以那人的身手,要在喜眉跌倒,然后一片混乱中逃脱应该是很轻松的事,而喜眉却要背上自己不小心动了胎气甚至保不住孩子的危险……
音顾缓缓向前踏出了一步。
在此之前,她能察觉到那人的注意力不单放在喜眉身上,甚至也总在窥视着自己。她隐约能猜到此人是王怡月派来偷听这边动静的,既然她引了自己来,自然自己不能让人家失望,所以她才答应了住下。
现在在院子里走着,存的便是逗弄这个人的心思。喜眉举止不定,全凭性子,看他东躲西藏也好似拿鱼逗猫。
可是,这只猫突然之间把眼睛直盯着了那条鱼,甚至贪婪地起了吞鱼的念头,音顾自然就不想玩了。
这条鱼,可是别人请她养着的……
音顾虽然只是缓缓向前移了一步,但整个院子里的空气都似乎一下子凝固了。以前她最常做的事便是敛杀意,不过她今天没打算杀人,所以不介意嚣张一把。
那树后的人原本正专心致志地等着自己的猎物,可是突然之间却觉得自己身后有另外一双眼,正冷漠如视死物地看着他。便也在同时,一股杀伐之气,竟然一瞬间就在这小小的院落里肆意弥漫开来,他的整个人都似被弹压住。
他的额头霎时就起了汗意。在这安志县他向来自负没有对手,所以反而韬光养晦。可是早年他也与人狠斗过,也入山追捕过野物,可却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在那两个女子还没有走到自己脚尖前时他闪电般地收回了脚,并侧移了一下身子。他明白如果这一脚绊倒了那个少夫人,那自己也别想活下去了。
识得自己几两重,方知轻重,这一刻他后悔极了。能被这气机压制至此,他已经知道自己全无胜算。
空气里似乎到处飘浮着铁屑,每每相互磨擦中发出令人难以忍受的声响,并迸发出刺目的碎光。这些,一一都在他的周围反复出现。他猛地醒过神来,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陷入了那种幻境中,那些是他曾经学打铁时最讨厌的东西。
对,他就是李东。
今天他得了纹儿的信,找了个机会隐进了她们院子里,只等着鱼儿上勾。
原本今天这一计下来,纹儿除了让他偷听那两人说话以外,还要寻找机会,看看能不能让那个少夫人肚子里的孩子落掉,最好是能嫁祸给那个她们都看不顺眼的女大夫。起先他跟得很顺利,按纹儿的说法,如果那个叫音顾的女大夫愿意跟着少夫人回院,就说明她们一定有问题,回院后肯定要谈话,他只听着便好,其他的随后见机行动。可是谁知道进了这个院子,那几个人不在屋里谈着,竟然跑到这院子里散步,害他一时东躲西藏,好不恼火。
适才看到这个少夫人朝自己这边走来,他也是灵机一动,伸了脚去想要绊她一下。这夜里她不好好在屋里呆着,走到外面绊着什么摔一跤,也是很能说得过去的事,这下纹儿要的目的也便达到了。
他是极有自信做这一切的,可是,他不知道音顾其人。
现在,他还是不知道这院子里到底谁在另一个暗处监视着自己,或者说,他连脑子里动念的勇气一时都没了。身旁的杀气还似狮虎一般在他身边游梭,背靠着的树都似有生命般在颤抖,令他越发一动也不敢动。他心中万心惊恐,竟不知自己怎么就陷入了这死亡的陷阱中。
那两个女子的声音还带着笑意,浑然不知这场中的较量,一边说着话一边仿佛走得越来越远。开合门的声音响起,一会儿后院落里又是李东刚潜进来藏好时一般的寂静。终于,就在他冷汗淋漓,肢体快要麻痹的时候,那股杀气终于于他身旁退却,渐渐消弥至净。
像被捆了千百道绳子被人挥剑斩断般,李东又是一个晃神,人差扑倒在地。浑身难抑的酸痛提醒他这并非一场恶梦,又告诉他这个院子像毫无声息中张开的血盆大口,一但轻举妄动便要将你噬得尸骨无存。
提了残存的半口气,李东手脚并用地翻出了院子,并以能做到的最快地速度远离了它。
音顾轻轻打开房门。
那人已经走远了,却像丢下了三魂四魄在这院子里,还在一路拖沓追随。
喜眉已经回房睡下了,她极听音顾的话,音顾只说她该早休息,她也就没有拉着音顾多聊。音顾虽然告诉过她自己杀过很多人,却并没有打算把这事告诉她。解决事情有很多种办法,告诉她——一定会变得奇怪并且无法收拾……
弹指灭了房里的灯,音顾潜出了门,朝着那些充满惊畏余魂的空气追了过去。
像是一只野兽撵着伤了心肺的兔子,音顾自然跟得轻松之极。
李东狂奔在夜色的街道上,黑衣如,倒是把力气花到了极至,也不知跑了多久才到的家里。
音顾目力极好,环视了下四周,发现这里错落的房屋较为凌乱,有些甚至像是见缝插针似的。这样的地方竟然藏着一个会武功的人,音顾也有些意外。
见他进了门后里面随即便有了灯光,音顾隐在墙边,凝神细听。
里面有女人说话,带着埋怨的意思:“这大晚上的,你去哪了?”
“别问了。”那人的声音底气无全,却是嘶着嗓子道的,“不想守寡,就当我没出去过。”
那女子便不敢再说什么,一会儿后灯便灭了。
音顾等了一会儿,缓缓一步移到了门前。
屋里“呯”得巨响,像是有人翻滚在地上,传来闷哼一声。
随即又是女人的惊呼:“当家的,你这是怎么了?”
“嘘——”那人慌乱地从地上爬起来,浑身像是要湿透了般。他的心里狂呼着,怎么可能,那杀气,竟然尾随过来了。
音顾淡淡一笑,伸手叩门。“笃笃”两下,像是从yīn司里来的索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