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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 秦晋大战龙门山 穆姬登台要大赦(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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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管仲于病中,嘱桓公斥远易牙,竖刁、开方三人,荐隰朋为政。左右有闻其言者,以告易牙。易牙见鲍叔牙谓曰:“仲父之相,叔所荐也。今仲病,君往问之,乃言叔不可以为政,而荐隰朋,吾意甚不平焉。”(小人所以不可用,正为其纯以恩怨用事也。)鲍叔牙笑曰:“是乃牙之所以荐仲也。仲忠于为国,不私其友。夫使牙为司寇,驱逐侫人,则有馀矣。若使当国为政,即尔等何所容身乎?”易牙大惭而退。逾一日,桓公(姜小白)复往视仲,仲已不能言。鲍叔牙、隰朋莫不垂泪。是夜,仲卒。桓公哭之恸,曰:“哀哉,仲父!是天折吾臂也!”使上卿高虎(高傒子。)董其丧,殡葬从厚。生前采邑,悉与其子,令世为大夫。易牙谓大夫伯氏曰:“昔君夺子骈邑三百,以赏仲之功。今仲父已亡,子何不言于君,而取还其邑?吾当从旁助子。”伯氏泣曰:“吾惟无功,是以失邑。仲虽死,仲之功尚在也。(虽是管子功德足以深服伯氏之心,而伯氏却亦不失为贤者。)吾何面目求邑于君乎?”易牙叹曰:“仲死犹能使伯氏心服,吾侪真小人矣!”

且说桓公(姜小白)念管仲遗言,乃使公孙隰朋为政。未一月,隰朋病卒。桓公曰:“仲父其圣人乎?何以知朋之用于吾不久也?”于是使鲍叔牙代朋之位。牙固辞,桓公曰:“今举朝无过于卿者,卿欲让之何人?”牙对曰:“臣之好善恶恶,君所知也。君必用臣,请远易牙、竖刁、开方、乃敢奉命。”桓公曰:“仲父固言之矣,寡人敢不从子!”即日罢斥三人,不许入朝相见。鲍叔牙乃受事。时有淮夷(即东夷。江苏清江至扬州以东近海之夷)侵犯杞国(杞地,今开封府雍丘县。河南杞县,初大致在今河南省杞县一带,后来迁到今山东省新泰,后又迁至昌乐、再至安丘一带),杞人告急于齐。齐桓公合宋、鲁、陈、卫、郑、许、曹七国之君,亲往救杞,迁其都于缘陵。(今维州营丘地。)诸侯尚从齐之令,以能用鲍叔,不改管仲之政故也。

话分两头。却说晋自惠公(姬夷吾)即位,连岁麦禾不熟;至五年(-646),复大荒。仓廪空虚,民间绝食,惠公欲乞籴(音敌)于他邦。思想惟秦毗邻地近,且婚姻之国,但先前负约未偿,不便开言。郤(音西)芮进曰:“吾非负秦约也,特告缓其期耳。若乞籴而秦不与,秦先绝我,我乃负之有名矣。”(小人许多负心,他偏会把不是做在别人身上。)惠公曰:“卿言是也。”乃使大夫庆郑,持宝玉如秦告籴。穆公(赢任好)集群臣计议:“晋许五城不与,今因饥乞籴,当与之否?”蹇叔、百里奚同声对曰:“天灾流行,何国无之。救灾恤邻,理之常也。顺理而行,天必福我。”(纯论天理,全无计较利害之心,可为王佐之臣。)穆公曰:“吾之施于晋已重矣。”公孙枝对曰:“若重施而获报,何损于秦?其或不报,曲在彼矣。民憎其上,孰与我敌?(耑[同专]在利害上讲,是个谋臣,是个霸佐。)君必与之。”卆(同卒)豹思念父仇,攘臂言曰:“晋侯无道,天降之灾。乘其饥而伐之,可以灭晋。此机不可失!”繇余曰:“‘仁者不乘危以邀利,智者不侥幸以成功。’(天理人事俱有,是学术正而又有权谋者。)与之为当。”穆公曰:“负我者,晋君也。饥者,晋民也。吾不忍以君故,迁祸于民。”(意思阔大,开口便是恤民为主,有王者之风。)于是运粟数万斛于渭水,直达河、汾、雍、(秦都。陕西凤翔)绛(晋都。山西汾城)之间,舳(音竹)舻相接,命曰:“泛舟之役”,以救晋之饥。晋人无不感悦。史官有诗称穆公(赢任好)之善云:

晋君无道致天灾,雍绛纷纷送粟来。

谁肯将恩施怨者?穆公德量果奇哉!

明年冬,秦国年荒,晋反大熟。穆公(赢任好)谓蹇叔、百里奚曰:“寡人今日乃思二卿之言也,丰凶互有。若寡人去冬遏晋之籴,今日岁饥,亦难乞于晋矣。”卆(同卒)豹曰:“晋君贪而无信,虽乞之,必不与。”(虽是贪而无信,亦不应全无心胸至此,我初见谓是卆豹挟私之言也,不意竟为所料。)穆公不以为然。乃使冷至亦赍(音机)宝玉,如晋告籴。惠公(姬夷吾)将发河西之粟以应秦命。(晋惠还好,郤芮可杀。)郤芮进曰:“君与秦粟,亦将与秦地乎?”惠公曰:“寡人但与粟耳,岂与地哉?”芮曰:“君之与粟为何?”惠公曰:“亦报其‘泛舟之役’也。”芮曰:“如以泛舟为秦德,则昔年纳君,其德更大。君舍其大而报其小,何哉?”(救灾之德不小于纳君,及今报之,犹可少赎,奈何负心到底?自处于禽兽不如之地哉。)庆郑曰:“臣去岁奉命乞籴于秦,秦君一诺无辞,其意甚美。今乃闭籴不与,秦怨我矣!”(一般也有说好话人,其如偏不肯听何也?)吕饴甥曰:“秦与晋粟,非好晋也,为求地也。不与粟而秦怨,与粟而不与地,秦亦怨。均之怨也,何为与之?”(岂德怨无多少大小之分,而报之亦无轻重乎?小人悭[音千]吝,偏要说得好听,可恨。)庆郑曰:“幸人之灾,不仁。背人之施,不义。不义不仁,何以守国?”(一般也是好话,他却偏不肯听。)韩简曰:“郑之言是也。使去岁秦闭我籴,君意何如?”虢射曰:“去岁天饥晋以授秦,秦弗知取,而贷我粟,是甚愚也!今岁天饥秦以授晋,晋奈何逆天而不取?以臣愚意,不如约会梁伯(陕西韩城南二十里),乘机伐秦,共分其地,是为上策。”(越发没良心没天理到尽头处,真是禽兽不如。)惠公(姬夷吾)从虢射之言。(好言不入,恶言是从,晋惠真是禽兽。)乃辞冷至曰:“敝邑连岁饥馑,百姓流离。今冬稍稔(音忍),流亡者渐归故里,仅能自给,不足以相济也。”冷至曰:“寡君念婚姻之谊,不责地,不闭籴,固曰:‘同患相恤也。’寡君济君之急,而不得报于君,(责备得有理。)下臣难以复命。”吕饴甥、郤芮大喝曰:“汝前与卆郑父合谋,以重币诱我,幸天破奸谋,不堕汝计。今番又来饶舌!可归语汝君,要食晋粟,除非用兵来取!”冷至含愤而退。庆郑出朝,谓太史郭偃曰:“晋侯背德怒邻,祸立至矣。”郭偃曰:“今秋沙鹿(地在今元城县。河北大名东)山崩,草木俱偃。夫山川国之主也,晋将有亡国之祸,其在此乎?”史臣有诗讥晋惠公(姬夷吾)云:

泛舟远道赈饥穷,偏遇秦饥意不同。

自古负恩人不少,无如晋惠负秦公。

冷至回复秦君,言“晋不与秦粟,反欲纠合梁伯,共兴伐秦之师。”穆公(赢任好)大怒曰:“人之无道,乃至出于意料若此!(当时若纳重耳,想或未必至此,可见舍贤者而立不贤者,亦未见其计之得也。)寡人将先破梁(陕西韩城南二十里),而后伐晋。”百里奚曰:“梁伯好土功,国之旷地,皆筑城建室而无民以实之。百姓胥怨,此其不能用众助晋明矣。晋君虽无道,而吕、郤俱疆力自任,若起绛州(山西汾城)之众,必然震惊西鄙。《兵法》云:‘先发制人。’今以君之贤,诸大夫之用命,往声晋侯负德之罪,胜可必也。(到井伯口中,便议论正当,见识开阔,料梁料晋,无一不中,才人可爱。)因以馀威乘梁之敝,如振槁叶耳!”穆公(赢任好)然之。乃大起三军,留蹇叔、繇余辅世子罂(音英)守国,孟明视引兵巡边,弹压诸戎。穆公(赢任好)同百里奚亲将中军,西乞术、白乙丙保驾。公孙枝将右军,公子絷将左军,共车四百乘,浩浩荡荡,杀奔晋国来。

晋之西鄙,告急于惠公(姬夷吾)。惠公问于群臣曰:“秦无故兴兵犯界,何以御之?”(自己分明许多负心背德处,说他是无故,想其胸中竟是浑然天理耶?)庆郑进曰:“秦兵为主上背德之故,是以来讨,何谓无故?依臣愚见,只宜引罪请和,割五城以全信,免动干戈。”(敢批逆鳞,好大胆)惠公大怒曰:“以堂堂千乘之国,而割地求和,寡人何面目为君哉?”喝令:“先斩庆郑,然后发兵迎敌!”虢射曰:“未出兵,先斩将,于军不利。姑赦令从征,将功折罪。”惠公准奏。当日大阅车马,选六百乘。命郤步扬、家仆徒、庆郑、蛾晰分将左右,己与虢射居中军调度,屠岸夷为先锋。离绛州(山西汾城)望西进发。晋侯所驾之马,名曰“小驷”,乃郑国(河南新郑)所献。其马身材小巧,毛鬣润泽,步骤安稳,惠公(姬夷吾)平昔甚爱之。庆郑又谏曰:“古者出征大事,必乘本国出产之马。其马生在本土,解人心意,安其教训,服习道路。故遇战随人所使,无不如志。今君临大敌,而乘异产之马,恐不利也。”(庆郑屡次之言不入,又发怒要斩,此时仍是为他的话,终是好人。)惠公叱曰:“此吾惯乘,汝勿多言!”

却说秦兵已渡河东,三战三胜,守将皆奔窜。长驱而进,直至韩原(今西安府韩城县,[陕西韩城西南]或云即下阳。[山西芮城])下寨。晋惠公(姬夷吾)闻秦军至韩,乃蹙额曰:“寇已深矣,奈何?”庆郑曰:“君自招之,又何问焉?”(庆郑不记后果地讥刺惠公,如叮叮当当地敲炸弹)惠公曰:“郑无礼,可退!”晋兵离韩原十里下寨,使韩简往探秦兵多少。简回报曰:“秦师虽少于我,然其斗气十倍于我。”惠公曰:“何故?”简对曰:“君始以秦近而奔梁(陕西韩城南二十里),继以秦援而得国,又以秦赈而免饥,三受秦施而无一报。君臣积愤,是以来伐。三军皆有责负之心,其气锐甚,岂止十倍而已!”惠公愠曰:“此乃庆郑之语,(看来惠公已熟透庆郑风格,也不以为忤)定伯(韩简字。)亦为此言乎?(凡闻好话便动气,所以吕、郤专以逢恶为事也。)寡人当与秦决一死敌!”遂命韩简往秦军请战曰:“寡人有甲车六百乘,足以待君。君若退师,寡人之愿;若其不退,寡人即欲避君,其奈此三军之士何!”穆公(赢任好)笑曰:“孺子何骄也?”乃使公孙枝代对曰:“君欲国,寡人纳之。君欲粟,寡人给之。今君欲战,寡人敢拒命乎?”(说得从容闲雅,语中有讥有笑,词令妙品。)韩简退曰:“秦理直,吾不知死所矣!”

晋惠公(姬夷吾)使郭偃卜车右,(右者,戎车有御,有右,御以主进退,右以主击刺。)诸人莫吉,惟庆郑为可。惠公曰:“郑党于秦,岂可任哉?”乃改用家仆徒为车右,而使郤步扬御车,逆秦师于韩原。百里奚登垒,望见晋师甚众,谓穆公(赢任好)曰:“晋侯将致死于我,君其勿战。”穆公指天曰:“晋负我已甚,若无天道则已,天而有知,吾必胜之!”乃于龙门山下,整列以待。须臾,晋兵亦布阵毕,两阵对圆,中军各鸣鼓进兵。屠岸夷恃勇,手握浑铁枪一条,何止百斤之重,先撞入对阵,逢人便刺,秦军披靡。正遇白乙丙,两下交战,约莫五十馀合,杀得性起,各跳下车来,互相扭结。屠岸夷曰:“我与你拚个死活,要人帮助的,不为好汉!”白乙丙曰:“正要独手擒拿你,方是英雄!”吩咐众人:“都莫来!”两个拳捶脚踢,直扭入阵后去了。晋惠公(姬夷吾)见屠岸夷陷阵,急叫韩简、梁繇靡引军冲其左,自引家仆徒等冲其右,约于中军取齐。穆公(赢任好)见晋分兵两路冲来,亦分作两路迎敌。

且说惠公(姬夷吾)之车,正遇见公孙枝,惠公遂使家仆徒接战。那公孙枝有万夫不当之勇,家仆徒如何斗得过?惠公教步扬:“用心执辔,寡人亲自助战。”公孙枝横戟大喝曰:“会战者一齐上来!”只这一声喝,如霹雳震天,把个国舅虢射吓得伏于车中,不敢出气。那小驷未经战阵,亦被惊吓,不繇御人做主,向前乱跑,遂陷于泥淖(音闹)之中。步扬用力鞭打,奈马小力微,拔脚不起。正在危急,恰好庆郑之车,从前而过。惠公呼曰:“郑速救我!”庆郑曰:“虢射何在?乃呼郑耶?”(这时候还打趣惠公,玩笑开大了)惠公又呼曰:“郑速将车来载寡人!”郑曰:“君稳乘小驷,臣当报他人来救也!”遂催辕转左而去。(乘机报复之言,朋友且不堪,况君臣乎,况行阵之中,生死之际,是何时也,而作如此举动,庆郑之被杀,不为枉矣。)步扬欲往觅他车,争奈秦兵围裹将来,不能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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