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出征,路途千里,多则一年,少则数月不能回来,在时间进入四月份后,赵无恤在准备战争事宜之余,也尽量抽出时间陪伴家人。
这天,他才结束上午的殿议,步入长乐宫温室殿准备用飨食,就被一个古灵精怪给缠住了。
“兄长,听说您又要出征?”
刚满十岁的赵佳穿着男童装束,梳着总角,胸前挂着瑞兽玉牌,穿着一身黄色绣鸟云纹的衣裳坐在赵无恤的膝边,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个公子。
一连串的问题从好奇的少女口中问出:“吴国在哪?兄长为何要征伐他们?”
“千里之外的南方有句吴之国。”赵无恤拗不过她,只能言简意赅地解释道:“他们文身断发,不知礼仪,多年前侵占了你徐嬴阿姊的母国,让她流离失所,如今更妄图到鲁国劫掠,为兄要去将他们赶走。”
“鲁国,是阿满(赵操)在的地方么?”赵佳和赵操虽为姑侄,年龄却相同,小时候两个小屁孩一直承欢于赵鞅膝前,关系极好,虽然已经分开数年,但赵佳也没把这个小侄子忘了,逢年过节鲁国那边还会送来给她的礼物,让她好不欢喜。
“不错。”
“兄长一定能赶走恶人!”
赵佳捏起了小拳头,随后像模像样地学着宫女的动作,亲手倒了一盏酒递到赵无恤面前,祝贺他出征旗开得胜,惹得赵侯开怀大笑。
见兄长今日心情不错,赵佳双眸闪闪,一双大眼睛又殷切地看着他,说道:“宗伯说过,赵氏子弟无功勋也不得为封君,吾等长大后,要成为赵国梁柱,为兄长分忧解劳……”
“你这鬼机灵。”赵无恤伸手弹了一下妹妹的额头,笑骂道:“你是不是又穿着男装跟着恒、周等人一起听课了。”
“还不是老宗伯老眼昏花认不清人,在课堂上,他可是夸我夸得最多。”赵佳吐了吐舌头,算是承认了。
赵无恤是很重视赵氏子弟教育的,他让学识渊博,德高望重的同宗史赵做宗伯,管理日后将越来越多的赵氏子孙,同时也让他们从小得到很好的教育。
不过这些教育只面向公子公孙,跟公女没什么干系,按照常理,赵佳应该穿着女孩装扮,梳着发鬟,跟在她母亲,或者乐灵子、季嬴身边,学习女红针线,应对礼仪,学习如何做一个窈窕淑女。
可赵佳与赵无恤的女儿们不同,不似女儿,却像男孩,她打小便活力充沛,如同一匹小马驹似的到处乱跑。或许是因为玩伴都是男孩的缘故,她也喜欢把自己打扮成一个男孩子,若津娟为她换了女孩的衣衫,她反而不高兴要闹腾。
时光飞逝,十岁的赵佳成了赵国的“长公女”,她的玩闹已经不限于爬高上地,除了偷偷混进宗伯的课堂上听史赵说赵氏祖先的故事外,还从羽林侍卫那里学会了弓箭。这之后她就每天就拿着小弓,以及去掉矢的羽箭到处乱射,季嬴鹿苑之中的小动物们都遭了殃,或被拨毛,或被射伤,乃至于园中禽兽听到小公女的笑声,便狼奔豕突,惶惶不可终日。
最近在得到一批从秦国南边南郑地区送来的矮种小马后,她更是迷恋上了骑马,坐在马鞍上有模有样,一副巾帼不让须眉的姿态,小小的长乐宫园圃已经满足不了赵佳奔腾的心了……
所以此时此刻听闻南方有战事,她居然主动请缨道:“兄长,这次出征带上佳可好?我会骑马,也会射箭,而且打架比周、刺都要强,可替您当戎右!当骑士!”
“哈哈哈哈。”这童言无忌,惹得赵无恤哈哈大笑,指着她道:“男子主外,女子主内,你在宫中玩闹玩闹也就罢了,战场上血气极甚,其肮脏混乱是常人无法想象的,岂是你能去的地方?”
谁料小赵佳勃然变色,横眉一抬,不服气地说道:“谁说女儿家不能上战场?宗伯说起赵氏祖先在殷商时候的往事时提到过,八百年前,嬴姓的男儿还要跟在妇好的战车后面,听她号令冲锋陷阵呢!”
“彼一时此一时。”赵无恤知道跟这个年纪的孩子讲道理是没用的,无奈地摇头想道:“真不愧是武子的女儿,这倔强,跟父亲的脾气像极……”
他索性敷衍道:“你现在年纪尚小,长的还没一匹马高,如何随我出征?等你及笄了再说,若实在技痒,等我大战归来行猎之时,便将你带上。春蒐夏苗秋狝冬狩,行猎就是练兵,让你也感受一下战场气氛。”
赵佳没上当,撅起嘴道:“兄长几年前说过要带我去代北看看草原,却屡屡推迟作废……”
小鬼头太聪明也也不好啊,赵无恤也是无奈,这几年来他几乎没有一个月是安稳的,不是天灾就是战乱,不是远征就是封侯,足迹也遍布整个中原,哪有时间带着小妹去巡狩。
不过他真的希望,在击败吴国后,赵国能有一个安稳的发展时间,自己也能偷得浮生半日闲陪陪妻儿妹妹,不要这么疲于奔命。
想到这里,他举起一只手笑道:“我答应你,这次一定会应诺。”
本来有些失望的赵佳立刻双眼一亮,伸出小拇指勾住了赵无恤的手,说道:“一言为定!”
“君无戏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