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罩在弓兵们头的威胁消失,他们心无旁骛,纷纷加快了射速。以颜高的经验来说,这种攻营作战,营内的人虽然居高临下,但他们要攻击的,是深夜中四面八方的敌人,营外的人虽然仰攻,但手里有火矢,整座营寨都是可以攻击的目标。
随着时间推移,范氏外营的门前、木墙上,已经燃起了一片火海,甚至殃及到了帐篷,在范氏的射手被弩兵压得抬不起头来后,连骑兵都可以纷纷上前朝营中投抛火炬。
随后在赵无恤令旗挥动下,徒卒们扛着赶制出来的木梯冲杀上前,骑兵甚至以铁钩勾住营门,十余匹骏马猛地一拉,被火焰烧得千疮百孔的营门轰然倒塌!
“营门破了!营门破了!”外面的人在欢呼,里面的人却在哀嚎。
颜高已经慢慢挪到了营门前,在大门倒塌后的一瞬间和众人拉弓射箭,他连发三矢,把浑身是火,冲出来拼命的范兵接连射死三人。再摸箭时,他发现自己箭囊空了。他这次一共带了三个箭囊,两囊烟矢,一囊普通箭矢,此战过半,三个箭囊全空。
他回头补充箭矢时。也与弩兵的旅帅目光相对,两人对视后,相互了头。今夜破营,若无弩兵冒死掩护。弓手们便无法顺利将范营成一片火宅。如今看来,两个兵种各有优势,都出了大力,这场暗中的较量,看来暂时是分不出结果了。
赵兵破开营门后纷纷涌入。弩兵旅帅经过颜高身边时,轻声说道:“等破朝歌之日,你我再一较高下!”
……
兵法有云,凡用火攻,必须根据火攻所引起的不同变化,灵活部署兵力策应。从上风放火时,不可从下风进攻。火已烧起而敌军依然保持镇静,就应等待,不可立即发起进攻。待火势旺盛后,再根据情况作出决定。可以进攻就进攻,不可进攻就停止。
乘着今夜南风刚停,范氏外营已经被烧成一片火场,赵无恤便挥兵攻入其中,又让人四处火。
范氏营寨都是由木栅所筑成,其周围又全是树林、芦苇,一旦起火,就会烧成一片。加上赵兵各持茅草火把,范氏外营数十座小营,隔营火。所以防守的那师范兵只见左边火起,方欲救时,右屯又冒烟起火,扑灭不瑕。
一时间外营火光连天而起。营内喊声大震,赵氏兵马齐入,分两路往里猛攻,范兵又不知究竟来了多少军马,抵抗不了,连过来稳定局面的王生也驾轻车逃离。范兵失去了首脑,胆气丧尽,四处乱窜自相践踏,死者不知其数。
赵无恤用兵如疾风烈火,亥时三刻,范氏外营告破,四刻,内营亦破,他将范氏大营径直打穿,突入到河岸上,和西赵的渡河部队在沁水边成功会师。
河岸上,半数西赵兵卒已经登岸,站得密密麻麻,正在收割残局。营寨内,火光映天,照耀如同白日,连月亮和群星也为止失色。不出意料的话,今夜西赵兵员死伤不少,但范兵伤亡更众,阵亡于岸边的,焚于营中的,或者窝囊地死在同伴践踏下的不知凡几。
赵无恤来到河岸上时,赵鞅的白纛大旗也刚刚渡河过来,父子二人一见面,便同时脱口问道:“范吉射何在?”
随即赵无恤便皱起眉来。
“范吉射没在岸上被擒获?”
阳虎对答道:“先前尚在,但发觉外营火起后,他的旗帜和亲兵便一分为三,一往下游,一往营中,一往上游去了……范吉射没往营外跑?”
赵无恤摇了摇头:“未曾见到,看来他不是往南,就是往北逃了。”
不一会,有兵卒来报,说果然有三四千范兵沿着河岸北上,又往东北方向去了。赵无恤不由叹了口气,感到十分可惜,若是此战能擒获或者杀死范吉射,那范氏便和邯郸一样完蛋一半。
赵鞅很是不屑:“范氏老儿畏惧潜逃,也用上了疑兵之计,可不能让他跑了,你速速派轻骑去追击!”他随即看向了赵无恤,用命令的语气说道。
赵无恤却疲惫地看了自己父亲一眼:”人言穷寇勿追,不是小子不愿追,而是兵卒们实在撑不住了。我率七千众趋行数百里,渡大河后在牧野鏖战,方下牧邑,尚未休整,即又西进与父亲汇合,在方才的攻营里耗尽了最后一分气力,徒卒疲惫,骑兵也很难跑动,这数百人摸着黑追过去,恐怕很难留住范兵,搞不好还会折损。“
周围的赵氏家臣顿时静了下来,他们面面相觑,眼观鼻鼻观心,西赵是赵鞅的一言堂,他说一不二,除了善于强谏的周舍外,很少有人敢当众反对。
但赵无恤却拒绝了主君的命令,虽然有理有据,虽然他身后的东赵臣僚兵卒们都一脸疲态,一坐下都要睡过去的模样,的确很难再急行军去追击范吉射,但主君会不会因此而不满?
赵鞅的确有些不高兴,他静静地看着儿子,赵无恤虽然垂目,却也不卑不亢,而他身后那些披甲的军吏家臣们,都以无恤为中心,东赵与西赵,俨然是两个各为其主的集团。
沉默片刻后,赵鞅重重地了头:”也罢,吾子辛苦了,下去休憩罢,扫清残敌和追击的任务,我另择其人就是。“
无恤行礼退下,当他与赵鞅擦肩而过时,俨然发现自家儿子已经比自己还高的赵鞅,心中五味杂陈。
既感到欣慰,又感到一丝警惕。
不过更多的,还是在这场晋卿大战的盛会里,决不能输给儿子的心气!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