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孙斯别无他法,季氏私属损失惨重,得重新收回领地,才能料民收赋税恢复实力,哪里还凑得出攻城的部队,可又不想便宜孟氏,所以只能答应以执政的身份签署赦令,瓦解阳虎余党。
“其实阳关虽然重要,却不是最紧迫的事情,如今处理费邑的叛军,救回大司马,才是诸卿需要立刻考虑的。公山不狃虽然是阳虎之党,但一直游离其外,而费邑也是季氏主邑,有户口过万,若是让他坐大,恐怕会变成心腹之患……”
季孙斯深以为然,比起阳关,费邑对季氏,对鲁国来说更加重要。而且他们季氏单独面对孟氏处于劣势,目前只能拉拢讨好赵无恤与之抗衡,但赵无恤身为一个外来人并未得到季氏的完全信任,今天的阳虎脱逃一事也疑重重。所以并非长久之计,必须迎回叔孙州仇互相扶持才行。
赵无恤的心思又何尝不是如此,他不想让孟氏独大,所以现在先扶季氏一把,不要让他们倒掉,但对于费邑,一来他也没什么好主意,二来让季氏如梗在咽,以免他们太快脱离与赵无恤的脆弱同盟。
“等后日君上会召开朝会,召集卿大夫觐见,以安人心。子泰立下了不世之功,当受封赏。该有的一样都不会少,即便孟氏想要毁诺,我也会鼎力支持!”
临别时,季孙斯信誓旦旦,还不失时机地黑一下孟氏,赵无恤则笑着谢过。其实他现在还占着城西,武卒依然枕戈待旦,自然不怕三桓背信,敢少了他一分好处?先问问长矛、劲弩、轻骑答不答应。
……
等到出了公宫,入了城西,一众家臣属下都过来汇报情况,等到交待完毕后已经是后半夜,只剩下封凛、穆夏在侧,着灯烛巡视追逐阳虎时获得的钱帛珠玉。
这些东西,是赵无恤让穆夏收集起来,特地绕到从西门运进来的,上面蒙着厚厚的麻布,直接拉到被无恤征用的城西武库里。
学过计数法的封凛捧着算盘汇报道:“下臣清过了,一共有黄金八镒,珍珠七斛,美玉三十五枚,还有……精美的白色赵瓷十九盏,其余散乱的珍奇无算。”
“鲁侯虽然失了权柄,但三桓每年还是要往公宫内府里输送部分贡赋的,积少成多,所以不会像周天子一样窘迫。阳虎出逃时带着这些积蓄,想当成招兵和贿赂的本钱,没想到却便宜了我。”
赵无恤看着闪烁的金玉,心情很是不错,算下来,这抵得上甄邑和廪丘两三年税赋了,想要政治安定,军力强盛,第一要务就是“必国富而粟多”,平白得了这么多财物,他焉能不喜?
有了这些,来年春耕和开拓土地、打造手工产业链、疏通商业的计划就可以顺利实行了!
封凛办事能力提高,献媚和马屁功夫也见涨,他见无恤心情不错,便讨好道:“大夫谋划数月,终于有了今日的完胜,连三桓都要仰大夫鼻息,明天朝会一定能得到想要的封地和爵位职守!”
赵无恤却叹了口气道:“完胜?不,这只是无可奈何的妥协罢了。”
十月的鲁城夜晚已经有些寒冷,赵无恤披上了一件赵鞅留下的大氅,这是由姐姐用数十快貂皮亲自缝制的,上面的针线仿佛还有季嬴的温度,暖人肺腑。而内衬里则有乐灵子的药囊,能在困乏的夜晚让无恤醒神,拂过后指有芷兰余香。
在他心目中,这次入鲁的完胜,应该是将阳虎和三桓一锅端掉,然后在三年内拥有归国和晋卿们抗衡的资本,只有那样,才能回家,才能完成和乐灵子的三年之约。
“可无论在实力上,或是威望上,我都注定无法将三桓、阳虎一同击败。若是不顾形势强来,鲁国士大夫和国人的汹汹之势很可能会反过来将我逐出此邦。若是搅乱了鲁国,也会便宜了齐国人,到时候我非但不是晋、鲁同盟的功臣,反倒是罪人了。”
“最初对于三桓和阳虎的向背,我是很犹豫的,阳虎是谋逆陪臣,却也是反齐的强大中坚,我只需要动动嘴巴就能加入,把希望寄托在他能分我一杯羹上。三桓中的季氏和叔孙虽然懦弱无能,我必须全力介入才能扶持他们逃过此劫,但也容易在以后的日子里和他们分庭抗礼,各个击破。”
只有赵无恤和张孟谈才知晓的梓秘脱口而出,封凛听得心惊,却又欣喜不已。以往他只管负责赵无恤与阳虎的沟通,办事却又看不到事情的全貌,直到今天才得窥一角。
他心中暗暗想道:“这是大夫将我引以为亲信的意思么?”
赵无恤之所以这么做,是让封凛知道一些无关紧要的过往,一方面是示之以信,另一方面也是准备大用他了,毕竟过去一年,他也立下了许多功劳,应该受到嘉奖。
这半刻意半无意的举动让封凛受宠若惊,便大着胆子问道:“阳虎逃窜之事,下臣听说了,他难道真是去了阳关?”
面对封凛的疑问,赵无恤轻笑道:“阳关?那儿太过关键,关系到齐鲁两国攻守态势,我还指望子路去顺利招降他们,怎么会放虎归山?所谓声于北而击于西,阳虎现在大概快到郕邑,离目的地灌城越来越近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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