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曹国边鄙的戎邑往东,济水河潺潺流淌,其南岸是一片广阔的草场和林囿,此地名为“郊”,是曹国的公室狩猎之所。莺飞草长的五月中旬,一支庞大的狩猎队伍正疾驰着从林苑里呼啸而过。
队伍里有十余乘庞大的驷马戎车,后面跟着百名手持干戈的徒卒,正是贵族田猎的标准配制。当先的车上是一位身穿窄袖田猎纹皮弁服的年轻国君,他‘唇’上留着短须,目光紧紧盯着在队伍前方侧方奔跑的十多头黑‘色’猎犬。
“陈酒行觞,夜以继日,强弩弋高鸟,走犬逐狡兔,此其为乐也”。以犬来作为向导捕猎是中夏贵族很热衷的事情,为此一头良种的中山狄犬可以在陶邑卖到一镒黄金的天价,原因无他,正是这位新继位的曹伯阳疯狂痴‘迷’于田猎之道的缘故。
车队之外,还有二十多名挽弓搭箭的轻骑士,带头的是一位身穿玄‘色’皮弁服,下套狄绔的少年君子,他和骑从们坐在马鞍上,双‘腿’紧紧夹着马腹。
少年君子正是赵无恤,他们一行人在进入曹国后东行了一天,就到达了郊囿,遇到了先前邀他“会猎于济‘阴’”的曹伯阳。
就在这时,身材狭长的猎犬们发现猎物后发出了一阵狂吠,随后像离弦的箭般加速朝林子里冲去。
狩猎的车骑们唿哨一声后分为三队,徒卒涌入密林中不停敲击手里的干戈发出响声惊惧禽兽,戎车和轻骑从左右包抄。不一会儿林中的飞禽走兽惊慌逃窜,被徒卒赶出丛林栖息地,正好中了猎人们布下的圈套。
围猎的技巧在于围,将猎物驱赶到预定的狩猎场,不仅可以提高狩猎的效率。还有着浓厚的军事训练意义。
于是片刻之后,百余只麋、鹿、獐、兔、狐,甚至还有一头北方已经罕见的大兕。都往开阔的草场跑去,正好被包抄的车骑堵了个正着。
曹伯阳兴奋地拉开大弓在战车上瞄‘射’。赵无恤和骑从们也不甘示弱地驱马疾‘射’,一支支箭矢如雨落入猎物群,不大的草场间猎物惊慌四处奔逃,但无论逃往哪个方向都会被徒卒们用干戈堵回来。
一年前赵无恤就能骑马‘射’鹿,如今也依然弓马唿哨,拉力足足有一石半的骑弓瞄准个头最大的野彘一箭离弦,五十步之外的大彘哼了一声后应声而倒。
跟在身旁的骑吏虞喜顿时大喊道:“君子猎得野彘一头!”
原来,战车上的多是曹伯带领的曹国士大夫。他和赵无恤在这次狩猎里隐隐有较量的心思。
曹伯那边也不服输,一时间以战车为‘射’箭平台,箭矢忽然稠密起来,若是这种固定位置的‘射’猎,反倒是能站在车上开步弓的曹人更占优势了。
赵无恤也不慌不忙的弯弓施‘射’,几乎每一箭都会收走一条猎物的‘性’命。不过他早就和骑从们说好了,今日只需要‘射’出了轻骑士的威风和技艺即可,不必拼命相争。
当‘射’猎完毕后,战车那边的猎获果然比轻骑们稍微多了一,赵无恤便笑盈盈地用成周雅言向掩不住得意颜‘色’的曹伯奉承道:
“诗言。萧萧马鸣,悠悠旆旌;徒御不惊,大庖不盈。外臣好久没有如此畅快地狩猎了。今日见识了曹伯的‘射’猎之术,又见识了曹国众士的配合得当,真是惭愧难当,外臣恨不能把弓折了,做帮您搬猎物的戎右去。”
他已经听子贡在信中说过,曹伯阳好面子,比试时让他半成,造成一个惜败的结果,这位嗜猎如命的国君才会开心。
果然。曹伯阳满脸喜‘色’,口中谦虚了一番。对赵无恤却比他们初来乍到时更亲热了。
整个上午一共围猎了三次,猎到的战利品被运到辎车上拉走。庖厨们在临时搭建的庐舍外挖灶烧火,悬起了釜,架起了铜架,从陶邑不远数十里运来的鼎、簋摆放整齐,开始烹烤食物。
赵无恤被曹伯亲热地安排在上宾位置上,曹是只有一军两卿的小国,光赵氏一家的势力都比他们大,所以曹国的司马和士大夫们倒也没人因此而不满。
无恤一边陪曹伯饮酒,吃着口味和晋、宋不大相同的曹地食物,一边思索着此次过曹的事情。
曹国历史悠久,始封君是周文王之子、周武王之弟曹叔振铎,爵为伯国。
按照西周初封时的规矩,侯乃大国,伯是小国,曹国没有像先代秦伯一样愣是从附庸逆袭成大国的胆气,它一直在济水流域默默无闻。
若要说此国最著名的国君,当属那个偷窥晋重耳洗浴的变态曹共公。赵无恤暗道幸好这一代曹伯没有这奇怪的癖好,唯一被国人诟病的,也就是把狩猎当成了吃饭睡觉,当成了朝政国事。
这位曹伯阳其实才刚继位四个月,别说什么守孝三年,连三月都没有。死去的曹靖公才刚刚下葬,他就在曹国广设林苑,禁止国人入内砍伐、渔猎,自己则兴冲冲地拉着一批年轻的士大夫漫山遍野地钻。
这不,刚结束了饮宴,他就又晓有兴致地对着无恤的轻骑士们研究开了。
“这单骑走马,在林苑里穿越河流、山丘、疏林时可比战车好用多了,只是骑‘射’有些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