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长安的气温,越发的炎热起来。
同样热起来的,还有整个长安的士大夫勋贵。
燕蓟战事已经确定结束了。
此战,汉军斩首四万余(包括造阳战役),全歼匈奴右谷蠡王本部、胥纰军本部、逼落骑本部等十一个万骑的战力,捕虏三万五千余。
缴获匈奴战马十三万五千余匹,牛羊数十万头。
匈奴损失了它全部的机动兵力和百分四十的青壮。
连单于也死在了渔阳塞下。
这是汉室史上空前绝后的大胜!
从此以后,汉室边塞,将彻底安全,匈奴人至少十年内,是不可能再有力量侵袭长城了。
当然,汉军也付出了惨重代价。
造阳战役中,包括楼烦军在内的上谷郡兵和民兵战死四千余,七千多人负伤。
楼烦人的家园被付之一炬,从造阳到沮阳,汉军放弃了四个县城二十三个乡,焚毁了房屋上万栋,堵塞了水井数百口。
经济损失起码是上万万!
而在燕蓟战役中,汉军战死阵亡两万多人,其中,护军阵亡超过三千,燕赵郡兵阵亡四千余,义纵所部的主力,折损了三千五百余人,渔阳军民损失两千多人。
剩下的就全是右北平战场的损失,也是汉军最大的战损将近六千士兵战死,五千多名百姓被掳。
至于负伤人数?
根本无法统计!
这还只是明面上的。
为了维持战争,楼船将军衙门在超过两个月的时间里,冒着夏季的海洋风暴,源源不断的将大量粮草、军械、物资、人员输送到泉州。
十一艘楼船,三十五艘艨艟在风暴中倾覆。
一千四百五十三名水兵永眠大海。
而这些人,是中国第一批也是最有经验的水手。
另外,在后方,为了服务军队,支持战争,数以十万计的百姓,肩挑手提,向前行输送军粮、配送物资,修葺道路,乃至于熬制各种干粮。
因此,许多人甚至连农活也暂时搁置了。
燕赵地区和上谷郡、辽东、辽西,今年的粮食歉收已成定居。
整场战争前后,假如算上所有的开销和支出,汉室起码投入了超过十八万万的钱,一万四千金黄金,调动了三百余艘舰船,征用了一百余艘民船和捕鲸船。
假如再算上去年冬天的高阙之战的影响。
在不到十个月里,汉室打光了整个北方的积蓄。
若在以往,在过去,这必然发生灾难。
连番大战,更会成为国家穷兵黩武的象征,而这样高强度的消耗,也将导致北方赤地千里,人民在饥饿中必将揭竿而起。
但在现在……
战争经济这个词汇,第一次出现在公卿列侯们嘴里,第一次进入了普罗大众的眼中。
接连两场大战,让超过十万人获得了武勋。
让整个汉室在一年之内,直接催生出十万个中产或者勋贵之家。
为了赏赐有功将士,国家的订单,像水一样流向民间。
布帛、丝绸、陶瓷、铁器、竹器、铜器,每一样的需求量都在十万以上!
在钱面前,工坊主和手工业者跟打了鸡血一样,没日没夜的加班加,他们所生产所有商品,立刻就可以被官府收购。
平律确定的法律,现在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哪怕是官府,也再不可能强买强卖。
一切交易,都由擅权监督。
通过每日议价,根据市场价格进行规定。
虽然这种官府收购的物资,利益没有在市集售卖那么大。
一般最多四成利润,通常是二成左右。
但这就足够了!
工坊主和手工业者只要埋头制造,就不愁销路!
更让他们兴奋的是战后重建的计划也已经出炉了。
天子决议,出内库钱,为所有在战争者失去了家园的人们重建家园,同时还将改造当地的水利、交通和教育。
而这又将肯定会进一步刺激工坊主和手工业者。
即使是在长安城里,那些贫民窟之中,现在,人们也开始振奋起来了。
靠着海量的订单,这些过去穷困潦倒,朝不保夕的城市最底层,现在,也终于能够吃饱肚子,甚至能够有余钱给自己和妻儿购置新衣了。
但这些人其实只是在这场盛宴里,喝到了残汤剩羹。
真正吃到肉的……
永远是大地主、大贵族是显贵的士大夫们。
石奋此刻就坐在上首,听着自己的儿子石建的报告:“父亲大人,今年家中庄园和作坊,大获其利啊!仅仅是上个月,就赚了两百余钱!这可比得上一个万户侯一岁的利润了!”
“儿子打算再招一千名百姓,再买两千奴工,扩大经营!”
老石家本是汉家最清贵和最孤高的士大夫家族了。
石奋现在虽然还没有万石君的美誉,但却也是国家元老,显赫的大人物。
所以,老石家向来提倡的就是耕读传家,读书赛高!
就连武事,在过去在石家也属于歧途,是莽夫才做的事情!
至于开工坊什么的……
老石家从来就不屑去做的!
然而,自从去岁开始,石家就发生着悄然的变化,工坊在庄园里建了起来,一开始,主要只是做做印刷什么的。
然后,就涉足了陶瓷业。
接着又开始制造耕具,当然是很简单的铁锹、犁耙什么的。
但就算是这样,老石家也赚的盘满钵满。
去年一年,利润就多达五百万钱!
超过了石家过去五十年的所有俸禄和租佃总和……
至于今年……
到现在,才半年多一些,石家工坊的利润就突破了七百万!
上个月一个月就赚了两百万!
哪怕是石奋是圣人,在这样的利润面前也会把持不住。
至于石家上下,更是早就抛弃了一切架子,早就成为了金钱的奴隶。
“是要继续招工……”石奋轻声道:“不过,建儿,你去告诉下面的人,从这个月开始,所有工人的薪俸一律上调三成,工匠和能人,视其能力相应给与翻倍……若有大匠,可收为家臣……”
“父亲……”石建动了动嘴唇,道:“若是如此,吾家的利润,恐怕就没有多少了啊!”
现在长安和关中的工人工资很高,特别是有技术的陶瓷烧制工人和铁匠、木匠,工资已经不比一般的小官差了。
这么一涨,石家工坊的利润,很可能就没有多少了。
没有钱,可就没有办法做很多事情了。
“钱有什么用?”石奋站起身来,训斥着自己的儿子:“愚蠢的想法!”
“石氏能有今日,靠的是天子,靠的是陛下……”石奋面朝未央宫方向拜道:“我石氏子孙可以爱财,但决不能守财!”
“守财之奴,譬如齐王……”石奋说起齐王,也是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