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于是纷纷站起身来,就像一个三岁的小孩子见到了严厉的家长一般,乖乖的恭身道:“诺!”
离的门口较近的一个家族的家主,甚至悄悄拿出了一块价值不菲的美玉,企图塞过去。
但,被那个宦官无情拒绝。
“别介!”那宦官说道:“贵人可千万别害了奴婢……”
天子最信任的大宦官王道,可刚刚被撸。
在这风尖浪口,没有宦官再敢受贿了。
或者说,就算是拿钱,也得悄悄的。
像这样光明正大的拿好处。
他可不想去先帝帝陵去伺候先帝衣冠!
而众人则像看到了新大陆一般的看着那个宦官,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多少年了!
终于出现了清廉的宦官了吗?
或者说,北宫伯子后继有人了?
但,这宦官不肯拿好处的态度,更进一步的加深了许多内心的惶恐与不安。
等到他们被带着,来到馆陶家的正厅前时,这种惶恐与不安,终于郁积到极。
许多人看着那灯火通明的大厅,瞧着周围走廊和道路两侧林立的军人。
牙齿咯咯咯的响个不停。
甚至有人想起了当初杜氏和张氏等六家被拖着在菜市场腰斩的情景。
事实证明,在强权面前,在枪杆子面前。
他们这些人,什么也不是!
只能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若此番能侥幸过关,吾一定严厉监督和督促家中子侄读书或者入伍……”有人在心里默默的想着:“这世道,钱再多,也不如官身和兵权靠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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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厅门口,诸家族的家主,在经过了一道严密的身体检查,以确认没有携带任何违禁品后,才在一位侍从官的带领下,走近大厅。
厅中,烛光明亮。
众人都认得,这是鲸油灯在燃烧。
也唯有鲸油灯,能有如此效果。
而当朝天子,则端坐于大厅上首。
穆穆天子,冠琉垂垂,神圣而伟大。
众人连忙跪下来,顿首而拜:“粗鄙野人某某,顿首恭问吾皇圣安!”
…………
刘彻静静的看着跪在大厅中的这十几个人。
这些人,基本上都现在关中最有钱的地方豪强和商贾。
基本上,身家都在千万以上。
甚至,不乏有万万家产的巨富。
这些人名下的土地,也是繁多。
仅仅一个田氏和无盐氏,就占有了超过二十万亩的土地,拥有佃户和奴仆数千人!
“朕,今天微服来此,召见诸位,是有两个事情,要跟诸位证实!”刘彻拍拍手掌,立刻就有几个绣衣卫的官员,将一叠叠的奏报,倾倒在他们面前。
“这第一件事情……”刘彻站起身来,严厉的问道:“朕记得,朕皇祖与朕皇父,都曾经明令天下:不得擅脱籍!”
“诸位,却全都无视了太宗皇帝与先帝的诏命,擅自勾结官府,更改市籍!”
“诸位有什么想要跟朕说的吗?”
众人听了,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没有一个人敢接这个话。
谁敢接这个话呢?
擅自脱籍,按照律法,是重罪,起码要完为城旦春。
但,那是国初的老黄历了。
自太宗开始,户籍管理就渐渐松弛。
有钱的人商贾花钱换个户口本的,大有人在。
至少,当今天下百分九十以上的商人,发达以后都会选择这么干。
道理很简单。
不会有人希望自己的子孙后代,跟自己一样要被官府勒令在规定的地居住,在规定的地经商,还要备受歧视和冷眼。
刘彻冷笑着扫了一眼。
“过去的事情,朕不想再追究了…………”刘彻说道。
法不责众,而且,市籍的方式确实有些过于严苛了。
但是……
刘彻看向还在侥幸的欣喜的这些人,说道:“自即日起,诸位只能选择:或者依旧为商贾,或者转为耕读!”
又想当地主,又想做买卖。
哪来这么好的事情?
而且,刘彻从来就不希望,商人们赚了钱,就去囤地。
那样除了扩大社会矛盾外,没有任何好处。
“朕已经命令执金吾和内史衙门联手,将全面的彻底清查关中田亩,凡家中有经商及从事工坊生产者,其田税皆按市律计算!”刘彻将这个决定告诉他们,一也不给他们任何机会。
这让各个家族,都是心如刀割。
谁不知道,当今天子有法度——商人的土地,与地主的土地,实行的是两套税率。
但他们却不敢反驳,甚至只能恭身顿首拜道:“圣明无过陛下!”
因为他们的抗议和反对,在这个问题上,毫无意义。
天下的士大夫和舆论界,根本不会给他们任何支持。
只会四肢举起来,大喊:陛下圣明,干的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