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周止勃然大怒。
两汉魏晋流行血亲复仇,一向有仇必报。
周氏三代人,与以司马氏为首的北伧仇深似海。
“晚辈肺腑之言,不吐不快!”
“你是何人?”周止手按剑柄,在众人目光下,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一个连祖辈血仇都不敢报的人,肯定会被人看不起。
“晚辈卢循。”年轻人一拱手,黝黑的脸上全是海风吹出的褶皱,让他看起来更沧桑一些,也更成熟。
“叔父莫要见……”沈劲上前阻拦,却被周止一把推开,走到卢循面前,两人间隔不足两步。
卢循一脸泰然,毫无畏惧的与之对视。
周围其他周家人提着明晃晃的长刀围了过来。
只需周止一声令下,就要将这些人砍成肉泥。
“后生小子一时失语而已,周兄何必放在心上?”顾珙之赶忙劝阻。
吴会豪强不想配合大梁,也不愿跟梁国反目成仇。
“汝失语否?”周止脸皮跳动。
先祖之仇,是他的逆鳞所在。
“卢循!”沈劲连忙呵斥。
卢循却仿佛没听到一般,嘴角挂着一抹浅笑,顶着周止的双眼,“大丈夫敢作敢当,一口唾沫一口钉,吐出去的唾沫,难道还要收回不成?且在下可曾说错?荆州军劫尔等百姓,掠尔等妻女姊妹,尔等却一个个如缩头乌龟一般,自称豪杰?天下可有此等豪杰乎?”
卢循声音越说越大。
最后一问,更是令在场吴会豪强脸上无光。
豪强都是地头蛇,与当地百姓联系紧密,有守土护民之责。
场面忽然变得极其安静。
卢循仿佛怕火苗不够大一般,继续添油加醋,“尔等以前不敢报仇也就罢了,如今朝廷大军已至,还在畏首畏尾,斤斤计较,江东子弟不过如此!”
“汝视吾剑不利否?”虞仡跳了出来,当场拔出长剑。
卢循岂是束手就毙之人?后退两步,避开当面的周止,亦拔剑在手,“吾剑未尝不利!”
两人仿佛斗鸡一般盯着彼此,如同不共戴天的仇人。
锵、锵、锵……
随沈劲而来的海军也当场拔出环首刀,还有人端起了短弩,朝着众人。
虽只有十七人,却个个都是脑袋别裤裆上的亡命之徒,命可以不要,气势不能丢。
一旁和稀泥的顾珙之忽然大吼道:“我江东子弟岂是鼠辈?”
这话让在场之人都面红耳赤起来,反而让紧绷的气氛有所转圜。
“沈劲,汝何意?”有人喊着沈劲。
这句话是问沈劲是江东人,还是梁人。
沈劲一脸犹豫之色,一边是自己的家乡父老,一边是朝廷人马。
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今日果然应验。
“诸位且听我一言,大梁何曾亏待过为朝廷出力之人?分地也是分北伧的土地,在下以项上人头担保!”
说完,就将长剑横在脖颈上,“尔等欲杀,先杀我一人!”
沈劲在会稽出了名的豪勇,但沈家因为参与王敦之乱,沦为刑家,刑家之子,只能操持贱业,不得入仕。
沈家想要崛起,只能紧紧抱住梁国的大腿。
两边大眼瞪小眼。
就在此时,最先暴怒的周止反而平静下来,“住手。”
部曲们先收起了兵器。
海军们也收起了兵器。
周止深深看了一眼卢循,随后望向沈劲,“如何保证大梁不动我等的田地?”
沈劲不过一副将而已,根本无权决定朝廷之事,之前人头担保都做不了数。
被周止这么一问,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这时卢循大笑起来,“大梁拥兵百万,疆域万里,还要向区区尔等保证?天下宁有此事乎?哼,莫非没有尔等,大梁就灭不了江东了么?江东豪杰之兴衰,皆在今日,皆在尔等一念之间,切莫自误也!”
有时候,三句好话抵不上“啪啪”两耳光。
卢循几句话,等于直接打江东豪强们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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