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跃心中一动,这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么?
正缺一个对付沙门的契机,就有人送上门来了。
再强的堡垒也扛不住从内部攻破,分化、瓦解永远是首选,动刀子才是最后的选项。
兵者,国之大事,不可不察,亦不可不慎。
李跃道:“带此人见朕。”
“此人为范温敛尸,只怕居心叵测。”杨略略有些担心。
“居心肯定是有的,但未必就叵测,当年王凌为司马懿所杀,其党羽令狐愚被开棺曝尸三日,尸骨无人收敛,唯独马隆殓葬之,并服丧三年,名动兖州。”
以前打打杀杀,如今登基为帝,自然要读些史书。
“按陛下的说法,此人是故意引起朝廷注意?”杨略反应过来。
“十有八九,如今大梁根基已稳,有席卷天下之势,沙门中人岂会不来依附?”
从古至今沙门走的都是高层路线,再向下兼容。
道门恰恰相反,走底层路线,无论是张角,还是张鲁都是如此,一言不合,揭竿而起,提着刀子就是干。
崔瑾提议扶持道门那一套,李跃不敢采纳。
万一扶持起来,以后成了势,还说不准对付谁。
不到一个时辰,释道安就被杨略“请”了过来。
按说卫家百年士族,又出了古代四大美男之一的卫玠,释道安应该长相俊朗才对,却偏偏生的异常丑陋,长脸、小眼、翻鼻、厚唇……
给人的映像极差,不过李跃不是以貌取人的性子,见此人双手合十,神情恬淡,泰然自若,便知绝非泛泛之辈。
“收敛朝廷重犯,和尚可知罪乎?”李跃故意试试他的胆量。
“回陛下,小僧早年为避战乱,颠沛流离于晋、豫,受范使君一饭之恩,今其伏法,尸首无人收敛,佛门讲因果,受其因,自当承其果,此为前生注定。”释道安声音极是温和。
能说出这番话,就能看出他的道行。
既解释了自己的行为,也不触怒李跃,堪称完美。
“既愿承罪,朕令汝还俗如何?”
“还俗出家不过世间虚礼而已,小僧心中有佛,还俗亦可,不还俗亦可。”释道安人长得不咋样,口才相当了得。
不过这更让李跃笃定他是有备而来。
“哈哈,果然是得道高僧,心如明镜。”
“陛下亦是佛根深种之人,与我佛有缘。”释道安三两句就暴露了他的目的,要将大梁皇帝李跃引入佛门。
之前石虎也是被佛图澄攻略了,被石虎当成了祖宗供着,李农当年还替石虎侍奉佛图澄,沙门因此而大行其道。
李跃微微一笑,仅凭这两手就想忽悠瘸自己,未免太小看人了,“朕乃天子,与天下万事万物皆有缘分,阁下修的是真佛,然则那些修假佛的人该当如何?”
几句话交锋下来,大致摸清他的档次。
跟这样的人不用遮遮掩掩,人家找上门来,肯定也意识到了什么。
沙门在羯赵时代便手眼通天,根深蒂固,听到什么风声也是理所当然。
“真真假假,如梦如幻,真者为真,假者亦可为真。”释道安打起了机锋。
李跃干脆直接挑明,“大师佛法高深,今沙门百万之众,竞造寺宇,相率出家,多藏污纳垢,侵占良田而不纳粮徭役,经商放贷,无所不为,有几人是真心修习佛法?”
上一句还尊称“大师”,下一句直奔主题,先扬后抑,奇兵突出。
果然,释道安神色一怔。
出家人不打俇语,沙门有没有藏污纳垢,他应该比谁都清楚,高利贷都弄出来了,不知迫害了多少人家。
沙门近百万信徒,李跃怎会视而不见?
不难想象,沙门按这种趋势发展下去,直接威胁朝廷。
如今他找上门来,李跃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击其软肋,沙门若是一心修佛,无话可说,但打着修佛名义,趁机敛财、圈人、占田就不对了。
“陛下将何以待佛门?”释道安神色很快镇定下来。
不过这场谈话的主动权已经回到李跃手中,“由朝廷统一考核,通过者发放度牒,方可为僧,鸿胪寺登记造册,朕于尚武堂设同文院,延请各地高僧翻译佛法,使之交融于华夏!”
是不是僧人,由朝廷说了算,从源头上控制了僧人的数量,而他们侵占的田地、圈尽的人口,也能被清理出来。
以前李跃还在酝酿之中,今日遇到一个聪明人,干脆都拿出来。
沙门这个时候找上门来,让李跃感觉到一丝紧迫。
行不行他们看着办。
在梁国国土上,是龙得盘着,是虎得窝着,不是大梁骑在沙门头上,将来就是沙门凌驾于梁国之上。
没有妥协的余地,要妥协的也只能是他们,反正黑云精锐已经集结在邺城,蓄势待发,天下有不谐者,皆可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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