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逢场做戏到假戏真做。”
南佳调侃的微笑凝在嘴角,他的话好似一块坚硬的小石子掉落进平波的江河中激起涟漪。她垂眸躲开他慑人的目光,“我看你是酒会上喝多了酒。”
北野伸手捧住她画着精致妆容的脸颊,“你为什么不愿意当做酒后吐真言的告白?”
眼前的人是记忆中的少年,是年少时有过一刻心动的人,他说的那样情词恳切,南佳不想自欺欺人,她承认刚才一刹那心头划过一抹慌乱。这样的感觉越多,于她而言越不利。她不能也做不到再毫无保留相信一个人。因为她没法确定当所有的事情告知北野后,他是会支持还是会劝说?
这十年来她没日没夜的工作靠的是复仇的那口气,为林思琼更为了她们家。将所有告知一人,面临对方会暴露和阻止的可能,这份感情她宁可不要,退一步讲,即使他会支持,但得知她最后的计划或许看向她的眼也会充满诧异吧,原来她竟是这样狠心,有心机的女人。
南佳从沙发起身,站在他面前,“就因为我今晚在洗手间做的事,你也没必要现在玩这么大逗我吧?!”
他盯着她不发一言,看着她嘴角扬起的笑意,或许她对他自始至终没有多余的感情只有接近后的利用,而他唯一一次愿意敞露心扉的话,竟成了她眼中的醉话和逗弄。既如此,他不会再尝试让彼此坦诚,因为他们之间不需要,更没这个必要。
“看来我的演技比你要差些。”北野起身指腹蹭了下她脸颊,“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南佳嘴角笑意不自然扬起:“嗯,你也早点休息。”
走向玄关的那一刻,南佳停留了一秒,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期待什么,明明是她推开了他,却希望此刻他哪怕说一句话,她或许真的愿意告诉他,过去的十年她所经历的,遭遇的,还有那段每每提起的血泪。
可惜,她忘了,他们都是要强的人。
一个充满疑云的相信。
一个想却不敢的相信。
本质上他们是同一类人,在这十年间,环绕在身边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信任于他们而言曾有过,但现在不再轻易交付。
努力踏出去的不是给予对方信任的明灯,而是希望对方可以明白自己话语中潜藏的暗指,都渴望迈出最后一步的人不是自己,龟.缩在自己的安全盒里,稍有不对即刻退出。
回到家中,南佳缓了许久,冷冽的风肆无忌惮吹进窗户,纯白的窗帘随风飘动。她静静坐在沙发上,手中是冒着热气的咖啡,茶几上摆放着笔记本和手机,电脑无声播放的内容是十年前的真相,却是她背负了十年骂名的证据。
u盘还有一段视频,南佳出于好点开看了眼,入目是一位中年男人,他坐在凳子上,双手扶膝,咳嗽两声开始了录制。
-我是王保国,原豊市一中被辞退的监控室保安,这段视频录制时间在2020年7月7号,我现在头脑非常清醒,没有任何人逼迫我录这段视频,一切都是我自愿。我要坦白一件事,关于豊市一中坠楼案另有隐情,我在警察调取视频的前一天进行了删减,将一段原本可以证明坠楼案女生是人为造成死亡的事实隐瞒,你肯定要问我警方为什么没有察觉视频有动过手脚,那是因为不仅我,连同当时接手此案的警方也被姜家收买,我收到了八十万,至于负责坠楼案的刑侦队队长收取费用更在我之上。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收了害命钱注定没命花,我已到了肝癌晚期,病痛折磨着我,或许是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我每晚闭上眼睛都能看到那个女生不停追问我为什么撒谎,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怕入了地府,阎王和我细数生前,我的罪孽惩罚在后代身上,我希望这个视频能减轻我的罪孽,让坏人得到应得的报应。我要实名举报姜家,姜恒,姜羡,姜祁闻。这段视频公之于众的那天或许我已不在世上,如果可以我希望作为一份歉意转达给女孩的家人,对不起,因为的自私自利让你的名声被毁。
视频最后的画面是王保国不停地咳嗽,他缓缓起身慢吞吞走来关上了录像。
即便已从王北清口中得知当年视频是被卖了,但看着王保国病色的脸,临终前录制的视频,可以说是后悔,不过悔恨的缘由是封建思想的影响,是看自己肝癌晚期,是怕真有报应一说。真心有多少尚未可知,噩梦缠身的滋味足以逼疯一个身患绝症的中年人。
合上笔记本,南佳浅饮一口咖啡,吴锦云前两天刚给她发的消息,关欣自从收到东西以后,迟迟未送去检验,不过昨天拍到她和一位装扮严实的女人见面,递交了东西。
关欣会这么做,并不意外。南佳知道像她这种人只要动了她的利益,一定会想尽办法搞清楚,至于别人是死是活与她无关。这类人一旦钻牛角尖才是最可怕的,不过现在她要的就是关欣钻牛角尖。
南佳抬眸看着摆放在正前方的移动白板,童语的照片上已用黑色记号笔画下醒目的“x”,接下来该到谁了……她视线微转落在关欣那张照片上,穿着学校配发的工作服,被学生团团围住,一副岁月静好的好老师模样。伪善的面具戴久了连自己都信了,就当她是热心人士,亲手替关欣揭开这层面具。
-
天蒙蒙亮时,南佳被手机振动的声音吵醒,昨晚她用新手机给关欣发去了一则消息。消息内容是十年前她匿名发来的短信,她原封不动还给她。
接通电话,南佳还没说话,手机那头的人情绪稍显激动,“你是南佳对不对?”
她睡意全无,支起身体靠向床头,“是。”
得到确切回复,关欣搅拌牛奶的手骤停,她住的房子是学校提供给老师的教师公寓,隔音效果差,怕被人听见动静,压低声质问:“你给我发那样的短信什么意思?”
“我发错了,”南佳轻笑,“不过你怎么知道发这条短信的人是我?关老师,原来你喜欢不打自招。”
关欣紧紧捏住手机,骨节泛白,她无法做到心平气和讨论过去的事,尤其十分钟前她收到了dn检测报告,关于姜羡和姜祁闻毫无血缘关系的真相,头疼欲裂,“那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看来关老师已经托人去查了。”南佳偏头看了眼床头柜上的闹钟,“十点,你们学校旁边的咖啡厅见,过时不候。”
“喂!喂?”关欣听着手机里传来挂断的忙音,一怒之下想将手机掷出去,顾忌自己才换没多久,怕扔出个好歹生生忍下冲动,搅拌勺用力碰撞杯沿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不能慌,还没和南佳正式碰撞,若是被她发现自己在意的东西,一定会让自己陷入被动,今天的见面绝非简单碰面,南佳肯定有目的。
与此同时,已经洗漱完毕的南佳,按照以往装扮风格,带上必用品推开了家门。面对其他人她可以狠下心来实施报复,唯有北野,愧疚和无法言说的感情总会使她驻足于门前,短暂停留。
他们之间的关系仿若游离在朋友之外,恋人未达的敏感阶段。或许暂时分开不联系对他们都好。
南佳乘坐电梯离开了公寓,她要去的地方用一句话来形容可谓是富贵险中求。警方布设警戒线的区域仅在童语生前住的平房附近,案件还在调查,估摸一时半会不会轻易撤掉警戒线,兴许周围还有警方看守。她得想个办法拿到童语生前的东西——录音笔。
车子依旧没地方停下,沿路画下的停车点已经被前来报道的新闻媒体占用,南佳降低车速终于在一家维修电器的门前停下了车。她给了老板二十元,当做停车费用,老板二话没说就同意了,使唤自己儿子端来凳子坐在门前帮她看车。
维修店距离事发地还有一段距离,走过去约莫要十分钟左右。去的路上南佳看到了那天在茶楼和北野打招呼的孟贺,至于他身边跟着的人倒不是陈锋,只要他不在,有些事做起来就方便许多。
事发地周围警戒线依旧牢牢扎在地面上,相关人员穿着特制服收集更多证据,多查几次,争取细枝末节都不放过。南佳看他们埋头忙碌的样子,静伫良久。
房子被烧毁,好在救援及时但左侧依旧被焚烧得不成样子,现在说一句危楼也不为过。案子进展缓慢,住在这儿的居民每天人心惶惶,平静了几十年的地方突然发生命案,对老人家而言多少心里犯嘀咕,凑在一起更是越说越离谱。
他们凑在警戒线外,一边说着恐怖故事,一边又对现场采证丝毫不惧,陈年往事都被翻出来说个遍。
“我昨晚上瞧见窗户外面站着一个人。”
“该不会就是……”
“哎呀,可不敢乱说,要是没说对万一得罪了冤魂,晚上真找来了怎么办?”
“依我看肯定是仇杀,要不然放火做什么,我听说死得可惨了!”
耳边你一言我一语的推断和猜测,能力之强已经比现场采证的专业人员还要了解。她混在人群中,看屋子周围尚存的东西。
那晚童语给她打电话提及录音笔时,似乎听到了开门声,接着便是她播放了录音笔的内容。她曾对童语说过把录音笔收好,当时童语说了句放心,藏在他们找不到的地方。会不会这个地方本身就不在她身上或是住的屋子里,而是在外面?
南佳环视周围老旧住宅,童语当时开门出去再进来统共不超过五分钟,根据脚程和找东西所花时间,这个地方一定离她很近。烧毁的平房旁边是两间高度差不多的小屋,租赁给了打工人,屋子前方就是普通的石子路,看上去没有什么异常。
她眉头微微皱起,意外瞥见两棵种植多年的梧桐树正好在最左侧屋子后面,旁边有一条供一人行的窄道。窄道位置略微隐秘,被墙体遮住,若不仔细看并不能轻易被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