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欣用黑板擦轻轻拍响讲桌:“目前英语单科成绩年级第一在我们班,我很欣慰,但也知道她能考这个成绩不全是老师的功劳,本人付出的努力才是值得大家去学习和效仿的,希望通过这次月考大家尽快调整过来,不要继续沉浸在暑期中,高一新学期已经开始了。”
何欣说了许多,过来人经验也好,发自肺腑的规劝也罢,坐在底下默默不语的学生们心思早已不在鸡汤引导上,他们更好究竟是谁考了高分,满足心里那点好心。
何欣扫了眼成绩单,念出英语单科第一的名字:“南佳。”
刚把校服收拾好塞进书包的南佳骤然听到自己名字,还以为是有事叫她,周围纷纷投来的目光更是让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站起来答了句“到”。
班里同学哄堂大笑。
她立在那儿有点尴尬,还算诚实:“老师,我刚才收拾东西,开小差去了。”
何欣现在看她各种顺眼,又听她老实巴交说自己开小差,朝她温柔一笑:“正好可以和同学们讲讲你是怎么在开小差情况下还能考到高分的。”
这是一句不带有任何师生关系的询问,像寻常朋友间的调侃,班里的氛围一下子轻松起来,靠后排的男生跟着戏谑:“老师,学霸听课都是左耳进右耳出的,下次我也学学。”
隔壁桌男生呛他:“你再不听就考年级倒数了,拉低整体平均分,到时候何老师天天请你去办公室喝茶。”
随着这句同学间玩笑话,班里热闹氛围彻底点燃。何欣看他们脸上洋溢的笑容,想过打断但终究没开口,学生时代的快乐最难得,她现在已经很少能见到开怀大笑的场景。
南佳看向讲台唇角翘起的何欣,视线在半空中交汇,何欣点了下头示意她可以坐下。
走廊外有人经过他们班,南佳没瞧见正脸,但她记得那是吴愿。回来时她特意去了办公室,正好八班班主任在,便告知了吴愿去校医务室的事,八班班主任问了几句没再多说。南佳从办公室出来后,有点不舒服,这份不舒服来自班主任对学生漠不关心的姿态,不求嘘寒问暖,倒也不至于态度如此冷淡,好似吴愿是死是活他懒得问。
何欣要求大家把试卷拿出来,开始讲解昨天批阅卷子时错比较多的题。扩音器的声音在教室里回响,传入每一个学生耳朵里。南佳拿笔仔细听讲解和扩展的知识点,盯着试卷眼前浮现吴愿指痕遍布的脸颊,黏在头发上的口香糖,浑身湿透的衣服,还有八班班主任无所谓的嘴脸。
校园霸凌吗?
答案或许已经显而易见了。
吴愿不肯告诉老师,究竟是说过了还是没说过?
南佳轻轻摇头,试图甩掉脑子里与自己无关的乱七八糟想法。她该清醒点,不该管的事少管,她也没能力帮吴愿解决这种事不是吗?
调整好状态,恢复到从前课上的专注,一节四十分钟的英语课迎来了大结局,课铃响起,何欣正好走回讲台,她没有拖堂的习惯,布置了今天回去的作业,说了声“下课”,夹着课本离开了教室。
上午向南佳八卦的丸子头女生又靠了过来,这次态度友善很多:“南佳,你好厉害,怎么学的?何老师就说了你一个人成绩,我都不知道自己考多少分,别回头不及格。”
南佳盯着她沉默半晌,她在努力回忆对方名字,记忆被唤醒,她生硬别扭地开口确认:“我记得你叫谢婉宁?”
“哇!我居然被学霸记住名字了!”谢婉宁摇晃前排喝水的女生,“冉冉听见没?”
冉冉擦掉嘴角水渍,回头没好气吐槽:“你要不买个横幅拉着让全年级都知道这件事呗!”
谢婉宁没搭理这话,转头继续和南佳套近乎:“以后我要是学习上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问你吗?”
南佳在之前初中成绩也是名列前茅,班里来问题目的同学也有,后来因为她性格相较于其他学霸更为直接,同龄人自尊心总是敏感的,我虽来问你问题但不代表我就低你一等的姿态,听她直白戳破,自然无法接受。可能表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后来她的座位旁围着的人越来越少,大概也猜到了原因,不过对此她倒乐得自在。
南佳打算把丑话说前头:“先说清楚我这人说话直接,学习方面的问题我会回答你,但讲解过程中如果有让你听起来不舒服的地方……”
“哎呀,我懂我懂!”谢婉宁打断她的话当即立下豪言壮语,“放心大胆骂,你要是能把我骂会了,我还谢谢你,请你吃饭。”
南佳难得露出一丝笑意:“请吃饭就不必了,能帮到你就行。”
谢婉宁跨过阻隔两人座位间的通道,抱住南佳,郑重其事表达感谢:“以后你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提。”
“我说谢婉宁,你再不撒手,你的学霸要被你勒死了。”冉冉把水杯拧上盖对南佳做了简单自我介绍,“不知道后面重新分班咱们还在不在一起。”
大约是提到了伤感话题,谢婉宁回到座位唉声叹气:“我真服了新校区,真会作妖,就按照本部那样不就行了,还要通过月考定分班级,不过我今早得到的一手消息,听说在文理科之前班级分布会按照三个等级划分,第一梯队就是学霸,第二梯队是中等成绩,第三梯队则是成绩排在末尾的学生,十个班按照这三个梯队依次排布。”
冉冉听得云里雾里,朝南佳眨眨眼:“你听懂了吗?”
南佳考虑了会儿:“她的意思应该是说,今年按照这三个梯队分班级,每个班平均分配这三个梯队的学生,不像本部完全按照成绩,学霸分在实验班之类的。”
谢婉宁给南佳竖起大拇指:“就是这个意思,也不知道是谁给教育局反映的问题,说是全按照成绩划分内卷太严重。”
“反映问题这人脑子别是有毛病,这样不照样内卷严重?班里好学生多,成绩不好的压力不是更大?还不如划分学霸班他们愿意内卷就让他们去比。”冉冉翻了个白眼,“真够无语的,还以为考上一中能稍微松快点,反而更累了。”
“其实我觉得反映的人或许不是怕内卷,是希望资源分配平均点,毕竟实验班师资力量比起普通班更好些,如果按照三个梯队划分新班级,这样大家就处在相对公平的起跑线。”
谢婉宁、冉冉两人盯着南佳久久无言。她们惊讶的不是按照三个梯队划分班级,而是南佳推测的可能性似乎挑不出毛病。
谢婉宁藏不住事,直言:“南佳,你怎么知道的?”
“知道?”南佳反应过来,“我只是推测,通过这次新校区降低分数线来看,这次按照三梯队划分新班级,很明显是有家长希望教育公平,出发点都是为自己孩子,之所以教育局会同意,我觉得联络的家长应该不在少数。”
冉冉佩服鼓掌:“你可太牛了,我怎么没想到今年分数线下调的事。”
“综上所述,”南佳微顿,“我们三个继续在一个班级的概率并不低。”
“厉害厉害!”谢婉宁看向南佳的眼眸仿若闪着光,“我在校门那边公告栏看到过你的名字,你入校成绩排名前五,难怪脑子灵活。”
南佳淡笑回应。上学以来她听到过许多夸赞的话,上到学校领导和老师,下到住在周围的街坊四邻,提及她成绩赞不绝口,唯独初中所在班级,沉闷压抑。一个不大的教室容纳六十多名学生,后排的桌子永远在往前,越靠前的座位空闲越小,背部几乎紧贴后面桌子。
南佳还记得那时候他们班的学生总被人说死气沉沉,校园活动永远是不积极参与,除非班主任下达强制命令,否则去体育委员那里报名的人可以以零为计。班里永远是明争暗斗,每次成绩排名,几人相差分数不会超过十五分,前五名的分数线咬得很紧。
之所以说明争暗斗是大家基本上对外都说自己没复习,没怎么认真审阅卷子,每晚挑灯夜读,奋笔疾书的辛苦似乎没有发生。相比较南佳的“真”,才是让她被孤立的最终原因。别人问她怎么学的,她说就上课认真听,不懂就去问,回家找相似题练,每天都刷题。她没有高姿态或立人设,让学霸团那群人愈发看她不顺眼。
来到一中,脱离了压抑环境,每个人是鲜活的,虽然他们才开学一个多月,彼此间互相交流的次数少之又少,但她就是能感觉到这里和过去的不同,不论是教室环境,老师能力,还是同学间学习状态,大家都在活出真实的自己。
耳边是谢婉宁和冉冉闲聊的话题,南佳望着窗外发呆,班里闹哄哄的,男生们追跑打闹的声音时不时响起。
“大新闻!大新闻!”男生高亮的嗓门吸引了班里所有人目光,他见达到效果,往教室外一指,“成绩出来了,我亲眼看到老师去贴的,赶紧去看排名!”
哄闹声顷刻响起,一窝蜂涌出教室。谢婉宁最爱凑热闹,更何况事关自己分班的大事,拖着冉冉又询问南佳去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