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着白衣的人同?断了?翅的鹤一般,往后仰面倒下,直直坠下马。砸出的尘埃很重很重地敲击在地面,和雪子一块滚呀滚呀。
城墙上的人轻轻打个手势,示意不必再行?动。无数人悄无声息地退出这方天地,留下的便是抱马而行?的宋锦安和倒地不动的谢砚书。
两人的距离须臾就拉开。
宋锦安茫然松开手,匕首坠在地上,然后瞧不见。她抱住马腹,保持那反坐的姿势一直瞧着谢砚书的白衣变成个远远的白点,和无数雪子一般卷进风霜中。
马匹顺利冲过城关的那刹,天光大亮,刺得宋锦安下意识颤下眼?皮,后知后觉想到。谢砚书骗了?她不止一次,他三十?年的日子一定苦极,否则为?何?初次想起就满面哀意。
不过,世上没有谢砚书了?,他骗与不骗都再没有干系。
自戕
在关卡处等着宋锦安前来汇合的人一见宋锦安的模样?都是惊讶。去时还采奕奕的宋五, 现下面无表情,眸子里有些麻木和茫然。晏霁川担忧搀扶着她下马,“怎面色这般白?”
宋锦安后知后觉感到脚踩在实地的滋味, 语气?淡得?要听不清, “有刺客,派人?去搜救。”
“甚么?”晏霁川忙指挥着小士兵去通风报信,不住察看着宋锦安,发觉未有伤才松口气?,“这些事情都交与付大人?解决罢,我等先去同边塞的队伍汇合,那里的人?都等急了。”
宋锦安想要点头, 却觉脖颈僵硬,她咽下口气?, 思忖着,“你们?先去汇合罢。我还是等会儿,看事情平息了才好离开,届时我自个加速追上大部队。”
晏霁川便不劝她,却也不走, 老老实实陪着宋锦安等士兵们?的搜救。
宋锦安独站在车舆前,双眸垂着, 翻来覆去看掌心的血,半晌没有声音。
不出半柱香, 姚瑶狼狈地叫两个士兵带出来, 她虽是受了伤, 但不致命, 现下倒也能中气?十足地行至宋锦安跟,“我并未大碍。”
“好。你留在燕京好生休养, 我有些事情需要问风影,届时你替我传达一番,”宋锦安面上?依旧是那副稳重的模样?,将关于呦呦的事说道?完,在将谈及谢砚书之时愣下。
这片刻的功夫,姚瑶也未催促,好似心底也知晓有些不同寻常。
从城关处搜查来的士兵欲言匆匆而至,又止看着宋锦安,并不敢上?前多问。
晏霁川心知有异样?,问句,“何事?”
“我们?在城关那里,找到了谢砚书的尸首,已然通知谢家的人?去接。”
“谢砚书遇害?”
“这事的确古怪得?很,现场未发觉旁的踪迹。”
晏霁川忙扭头去瞧宋锦安,姚瑶也沉默看着宋锦安的血手?。
这般安静下,宋锦安站起身,冲那两队士兵道?,“是我杀的他。”
“宋五大人?不必揽罪。他身侧有拿血蘸出的几个字,罪臣自戕。有如此亲笔便怪不到您的头上?。”
场上?一时寂静,晏霁川将话卷进腹里,只道?,“先去边塞罢,燕京再?有消息随时来报。”
“是。”小士兵领命,记录着宋锦安交代的刺客细节,客气?让开道?。
姚瑶说不出甚么话,只木然顺句,“若有小小姐的消息,我告知你。”
宋锦安心道?多谢。然一个字也发不出来,有些茫然地张着嘴。
晏霁川大骇,扶住她,“小五,你可是身体不适,你若是心里有委屈便哭出来。”
“你们?说,罪臣自戕?”
“是的,谢砚书的拿血水写的绝笔。”
那些话分明每个字她都认得?,合在一块便觉着晦涩极。
宋锦安摇头,她艰难扯出个笑,也不知在回应谁的话,“我怎会有委屈,我平安活下来,连个罪责都不必担。至于谢砚书,他自个要还我一命的,我恨极他,他死了我该是庆幸的。”
当真么?晏霁川悲痛反问句,若当真庆幸缘何她面色如此失魂落魄。
宋锦安努力摒弃那鲜血溅起时的茫然,扭身往外?走,喃喃,“谢砚书,如你所愿,我们?两清了。往后,便也真的陌路。”
众人?眼睁睁目送宋锦安平稳地扶住车舆的木架要提步。
兀的,宋锦安呕出口血,在晏霁川惊慌失措的情里不解地垂眸看向胸口殷红,而后呆滞倒跌两步。
姚瑶最先反应过来抱住摇摇欲坠的宋锦安,怀抱中,宋锦安蹙着眉擦去嘴角血渍,稍疑,“缘何我会吐血?”
姚瑶未接话。
宋锦安便沉默看着雪色里的红,刺眼得?过分。有股她形容不上?的滋味顺着五脏六腑往上?窜,窜得?她无措极,好似一阵凉风刮在她心里怎样?都赶不走。
银装素裹里。
宋锦安仰面叹句,“今儿的冬,真冷啊。”
复,宋锦安站起身,一步步朝车舆上?走去,再?未顿足回眸。
晏霁川情复杂抬抬手?,示意小士兵先去驾车。阿九在他身侧不说话,也想不分明能说甚么。谢砚书那般个人?物,竟在这样?个冬离地死去,死后他亲写的自戕二字叫燕京半点涟漪都不能起。
车队整整齐齐朝边塞的方向去,在雪地里拉出一列的车轱辘轮子。
***
清然踉跄地跪在雪地中,颤抖背起谢砚书冰冷的身体往外?跑。几乎嘶吼着喊道?,“快叫陈大人?请御医来!”
香山寺庙登时灯火通明,无数人?端着血水跑进跑出。方住持瞧眼谢砚书的伤势,拧眉,“这般重的伤御医都治不好,还来找我?”
“没法子了,人?力已是救不回主子,只求大师这还有甚么法子,您不是连死而复生都能做到么?”清然死死拽着方住持的袈裟,一下都不敢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