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茂陵是谁?”
元皓牗闷不做声了片刻,忽然抓起一小团雪丢在银霁脸上:“你连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就把我们全班都卖了?”
银霁吐掉了嘴里的雪,剩下的任由它们敷在脸上:“你是说他大名就叫田茂陵?好怪啊,听着跟古代人的雅号一样。”
“怪的人是你!你知道吗,就你星期天疯狂建政那一段,把人都吓跑了,表面上看他还很正常对吧?其实背地里他跟尤扬说,怎么还有银霁这种暗黑女高!世界完了,和平一去不复返了,你说你该不该反省一下?”
是吗?根据小田在视频通话里的表现,显然是有些人的版本需要更新了。
“他跟我们学校利益不相关,讲讲又没事。”
“你就是憋了一肚子话找不到人倾诉罢了。”
“是的,你说对了。”
可能没想到她承认得这么快,元皓牗一时语塞。
很快又想起他是带着什么任务来的,提起一口气接着说:“那也得选对人啊!可惜的是,世界上大多数蠢货根本没那个脑子理解你讲的话。”
在雄竞中取得胜利的关键在于选对裁判,像银霁这么昏庸懒散的,通常会给来得早又能打的人吹点黑哨。
“‘世界上的大多数蠢货’不包括你吗?”
在“嘿嘿”的怪笑声中,另一条胳膊也架在了光溜溜的后脑勺上。“这就由你来决定了。”
至此,督亢地图完全展开了:他是想把选择权交还给银霁。婆的话再次应验,为了承担过激行为的后果,藩属国国王前来朝见,主动上交印玺,请求独一份的统治和庇佑。
那么银霁是否可以认为,在A市三好直男和食腐的蝴蝶之间,元皓牗——至少在态度上——选择了后者?短短八天不能彻底改变一个人的底色,他可能压根就没想明白这个brek的来由,也没决定究竟选择哪一层结缔组织当他的“壳”,只是脑袋滞后于身体,输给了皮肤饥渴症。
或者情况更加可怕——他根本不认为他是食腐的蝴蝶,在“你的毛病就是善良过头”的叙事中,他是正义的伙伴。如果这才是真相,那么是银霁搞错了自己的定位吗?
枕下的积雪被体温融化,头发渐渐有了湿意,冷是一方面,思路也很难不清晰。可即便如此,银霁也找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元皓牗。”她只好开口向一个更应该感到寒冷的人寻求帮助,“其实我很害怕。”
“害怕终有一天无法逃脱?”
“不是的,你先别得意。”
“嘁。你说吧,害怕什么?”
“我害怕的是,最后我会妥协。”银霁盯着那一小块天光,像个老烟枪,沧桑地吐出长长一道水蒸气蒸水,“天上那个白玉京啊,建起来好多年了,怎么可能只住了那两家人呢?我心里一直很清楚,可我不敢面对真相。你看,像江月年这么优秀的人,就因为她不受这套系统的保护,所以随便哪个小喽啰都能把她当蝼蚁一样碾死。我比她怂得多,要是有朝一日遇到了类似的事,我恐怕连走进办公室的勇气都没有。”
“你才不会,你把头发都剪了,是个人都能感受到这份决心。”元皓牗摸着自己的光脑壳,语气中有些不易察觉的骄傲。
“你知道吗,本来我也想把头发全部剃光,理发师一劝我,我就临阵退缩了。”为了让人深入理解自己的害怕,银霁补充了她的生活哲学:“一件事如果注定做不到极致,我就会对它彻底失去兴趣;可是如果我对这些事也失去了兴趣,那我就会变成一个无聊的人……岂止是无聊,我会变成一个连自己都不认识的人。”
“我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元皓牗说。他指的是剃光头:“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抛弃Lucy和Jck?”
“……我以为你是发自内心地想把“洒家要反了这苍天”写在脸上。”
“你看看你看看,我开场那三句实话全都白说了?”
什么意思,难道这也是直男的鬼把戏?可是,至于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吗?
元皓牗枕着胳膊悠闲地看过来,竖起食指点了点太阳穴,说话之前还弹舌:“想不通了吧?来,试着分析我。”
“呃,我懂你意思,但是稍微油腻了点,。”
“好的,下次不这么干了。”元皓牗悻悻然把另一条胳膊架了回去。
“而且我也想过,剃了光头又能怎样呢?除了晃到无辜群众的眼睛,预想中的目标谁都惩罚不到啊。”
“你错了,对受害者来说,形式上的支持也很重要——咦,我怎么忘了,你自己不都很在乎仪式感吗?难道你真的要变成另外一个人了!”
“是吧,主人格快要被无聊吞掉了。”
“无聊也不是什么坏事。感觉到无聊代表你休息了太久,也代表你已经休息好了。”
“是这样吗……”这个观点倒比假装没打过腹稿的三句实话要新。
“接下来你想怎么办,一个一个全都收拾掉吗?”
“嗯,一个一个收拾掉。”
“还剩多少个?”
银霁在空气中画了个躺着的8。
“我懂了。”元皓牗粲然一笑,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你想从哪里开始?靖国社?巴士底狱?奥斯维辛集中营?“
“为什么不能是全人类的妇产科呢?”
“是哦,我怎么没想到?GoGoGo,去把希望和绝望一起掐灭在摇篮中吧,马丁·路德·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