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继续上下打量季雅，慢吞吞地说了很短的问答，眼复杂，笑得意味深长。
季雅整个人都不好了，金老教学视频里教的是大郢官话吧？而她今天运气这么差，遇上方言大娘了？
没办法，季雅用手机摇来了译语人崔茗。
崔茗进门望着妇人，先是一怔，之后难掩眼里的嫌弃：“马婆，你怎么上山来了？”
季雅暗暗庆幸，崔茗认识那就再好不过了，赶紧解释：“你们大郢有多少种方言？她说的方言，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崔茗皱紧了眉头，一拳头近到妇人面前又堪堪停住：“你平日装弄鬼骗人钱财就算了，上山求医你还敢框骗医仙？”
“马婆，也许有人真的信你，但崔家女军不信，你好自为之。”
季雅一直觉得崔茗说话和气、处事机灵，与“崔家女军”的形象完全不符，刚才那一下颇具威胁的拳头，竟然显出些许杀意。
只是一瞬间，季雅仿佛看到了一个假崔茗，但又想着，也许这才是真实的她。
这位妇人，哦，不，马婆被崔茗突如其来的一拳吓到，立刻唬着脸：“你这是对灵不敬，好大胆子！”
崔茗毫不客气：“灵是放在心中敬仰的，不是你拿来招摇撞骗的幌子，你这样的才是对灵不茗。”
“你？！”马婆本就是被押送上山的，在山上多待一日，就会少赚一日的问吉钱，换谁不心疼？
第3章 拒收的病人 （下）
“崔茗, 你认识她？”季雅有些意外。
崔茗点头：“她也不姓马，是城南街坊里游荡的婆，没做婆以前, 整日装病去住般若寺的悲田坊, 后来又巴巴地地在寺中做打扫, 赶也赶不走。”
马婆听不懂普通话，闪烁着眼死盯住崔茗。
崔茗完全不理她，继续说：“自打头上长角以后，忽然就说自己被畜附身, 已经脱了凡身。”
“她说，长蛇生双角就地化龙，马生独角就是畜，自称马婆, 能知过去未来，可□□解厄, 还能治病。”
“她惯能颠倒黑白、无中生有，还特别会察言观色，真有人信她，孩子高热惊厥, 她会去喊魂……平日里谁有个头疼脑热的，也会去找她。”
“她惯用的伎俩就是说人前世无德现世报应，反正最后好了是她解厄的功劳, 不好就是前世罪孽太深，因果报应。”
“渐渐的，她从被人找变成随意找人, 见人就说前世造孽深重，只要给她钱银财物, 就能消灾改命、逢凶化吉。”
崔茗皱着眉头说完，看着趾高气昂的马婆，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季雅无语，原来真不是偏见，自古婆都这个德性，比如河伯娶亲里的婆。
马婆的视线在崔茗和季雅两人身上来来回回，直觉崔茗在掀自己的老底，轻哼一声：“蛟生双角就地化龙，我有独角，绝不是你等贱民能比的。你对我不敬会遭天谴！”
崔茗只当没听见：“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快说。”
马婆一扬头，满头饰品发出清脆的响声，色逐渐傲慢：“崔家女军，上辈子无德这辈子靠刀箭讨生活，上无双亲下无子女，没有男子愿意娶，注定孤独终老，凶什么？”
崔茗平日讷口，当了译语人以后听了医护们许多夸奖，才渐渐变得开朗，被马婆这么一说，气得涨红了脸，双亲亡故怎么就是上辈子无德？！
季雅光看马婆的表情就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话，更别提额头爆青筋的崔茗，让心生厌恶的病人，穿越以来还是第一次遇到。
偏偏正在这时，有位身强力壮的中年妇人走进来，特别恭敬地向季雅行大礼，起身后躬身而立：“奴是光行坊坊正的妻子陈氏，马婆头上的角是怎么回事？她真是畜附体？”
崔茗立刻同声传译。
季雅轻轻摇头：“她生病了，额头上这个称为皮角，有一定概率是恶性的，需要尽快手术切除。”
中年妇人听了崔茗的翻译先是大吃一惊，将信将疑地追问：“医仙，她这真的是生病？”
马婆顿时暴跳如雷：“胡说，我没病！谁生病了？！”话音未落就被崔茗一把摁住，使劲挣扎却没法脱身。
季雅点头：“手指经常摩擦的部位会生茧子，而有些人长期阳光暴晒、反复出汗、再加上个体差异，颜面部、尤其是额头上可能会长，确实少见，却也不是没有。”
崔茗一字不差地传达给陈氏，并加了一句：“飞来医馆的医仙们见多识广，不会有错。”
陈氏进到飞来医馆整个人都震惊麻了，所以听到什么都不吃惊，医仙们又和善，小声问道：“能不能让奴也见一见？下山后也好回话。”
季雅想了想，拿出手机，点开浏览器，输入“皮角”，立刻就有许多形状各异的皮角照片出来，给陈氏看。
陈氏被“手机”吓了一跳，又觉得自己这样非常失礼，赶紧躬身致歉，又忍不住凑上前看了又看，后退一步再次行礼：“多谢医仙。”
马婆被崔茗摁住动不了，嘴巴却很硬：“我呸！你说我生病就生病啊？！也就是二十多岁的小蹄子，能瞧什么病……唔唔唔……”
话音未落，就被崔茗拿帕子堵了嘴。
陈氏眼复杂地盯着马婆，上去就是一巴掌：“你再喊，我再打！”
马婆的脸上立刻显出鲜红的五指印，嘴角渗血，不敢再唔唔了。
陈氏向崔茗微一点头，又看向季雅，说出更惊人的事情，马婆五日前把坊内一名六岁男童医死了。
五日前的夜晚，男童突然高热抽搐，但因为夜禁，男童耶娘只能在坊内寻医工，偏偏城南的光行坊里没住医工，只能去附近其他坊找寻。
陈氏的丈夫，也就是光行坊的坊长听到这个消息，就赶紧写字条给男童的阿耶，让他出坊去找医工，有了字条就不会被巡夜的武侯责罚。
偏偏，马婆赶来拍着胸脯说自己能治，一日内必定退热，其他坊的孩子们也是她治好的。
那个男童连灌了两碗马婆配的汤药就睡了，再也没醒来。
马婆说他们上辈子没积德，这辈子命中无子，以后生多少孩子都留不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