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这句话,一直沉默的江听音也朝付玉宵投去一眼。
她气色虽依旧苍白,但已然恢复宁静。她是见过大风浪的人,当年宫变,火海肆虐,数千禁军浩荡而来,那个夜晚,本该是凛冽干燥的大风天,却毫无预兆,暴雨如注。
那日的血海,绝对不逊色于今日。
她并不害怕今晚,她只是……惊诧于付玉宵对秦如眉的态度。
她曾有绝对的把握,她才是他喜欢的人,秦如眉只是一个意外,如今他回付家,不过只是为了报仇,不可能再与秦如眉纠缠。
可,当秦如眉被抓走的那一刻,她忽然动摇了。
那一瞬间,他震怒的眼不是假的。
再加上,吃晚膳时,祁王说出那句“人都会变,更何况口味”之后,他看向秦如眉时周身顷刻间加剧的寒意,才让她“失手”摔了杯盏。
而现在因为秦如眉被抓走的事情,他已经很久没有理她。甚至她开口问他,他也仿若未闻。
江听音再也忍不住,起身走到男人身边,手搭着他的膝蹲下,望着他道:“侯爷,别担心,付二夫人会没事的。”
付二夫人。
而不是秦姑娘。
这是在提醒他秦如眉的身份,秦如眉只是他弟弟的女人。
弟弟的女人遇险,他担心再正常不过,但不应该失去理智。
毕竟只是弟妹而已。
不是吗?
付玉宵并未说话,抬眼看她。
江听音对上他的视线,却没听见任何回应。她心头恐慌渐起,身上温度一寸寸凉下——他这是什么意思?
许久,当她脸色开始苍白,付玉宵终于冷笑。
“是。她怎么可能有事?”
毕竟,对方可是太子啊。
旧情人见面,干柴烈火,她怎么可能有事?
江听音并未看见男人眼底愈发深重的寒与恨,只听得这一句,心头悬着的大石落下。
没错,他不在乎秦如眉。
他会愤怒,只是因为他第一次失误,让对方从他手上把人夺走。
此刻已是寅时末,天边渐露鱼肚白。
这一夜要过去了。
祁王叹息一声,“江姑娘,柳姑娘,你们都熬了一宿,姑娘家身体熬不住,先去休息吧。”
江听音点头,最后看了付玉宵一眼,随护卫离开。
小函搀着柳棠意也要回去,谁料,柳棠意才走几步,却又红着眼眶跑回来,扑到付容愿身边,“二表哥,我害怕,你送我回去。”
付容愿察觉到身后一道视线,僵着身体,“棠意,你自己回屋吧。”说着站起身,对祁王道:“王爷,可否让容愿跟你们一起寻找?”
祁王愣住,飞快朝某个方向看了眼,“当然可以。”
付容愿不再停留,从柳棠意手中扯出衣袍,随着祁王一起出了厅堂。
柳棠意失般跌坐在地,小函心中畏惧,拉她道:“小姐,小函陪你回去。”
柳棠意心中恼恨,一把甩开她的手。
紧接着她目光逡巡而过,忽然落在不远处那道颀长身影上。
不知何时,付玉宵走到了一处尸体旁边。
准备抬尸体的侍卫停下动作,退到一旁。
只见男人撩袍蹲下,一手搭在膝上,另一只手则掰过尸体的脸细细查看。
从她这里看去,男人露出的手,指节宽大修长,线条凌厉,却有几道细微的疤痕。
男人的侧影,如同被天地切割出的、最陡峭的浓云重峦,逆着光线,暗沉萧索。
轻易难以靠近。
柳棠意竟看得痴了,可不知为何,当她入迷地注视男人的手时,头却轻微疼痛起来。
疤痕……
片刻,男人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影,彻底将光线遮蔽。
柳棠意陡然回过,爬起来,跌跌撞撞走到付玉宵身边,“表哥……”
一旁的衔青不动声色地皱了眉,他想出声提醒这位“表小姐”,现在侯爷的心情很差,祁王已经看出并且暂时回避了,她最好别上赶着触霉头。
“表小姐,您累了,回去休息吧。”衔青盯着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