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生死关头,沈落枝的思绪远远飘开,又被拉扯回来。
他叫齐律。
听起来,就是个堂堂正正的人。
她想,若是日后她回了江南,收一个这样的小倌,也不是不行。
沈落枝听见了刀尖打上箭矢时清脆的声音,也听见了箭矢刺入血肉的沉重声音,周遭的所有动静都被放慢,远处的尖叫声渐渐。
在那一刻,沈落枝不知为何,突然想起来之前那两根柳木条,一股草木清香弥漫在她的心口上,异的舒缓了她的紧绷。
而在下一瞬,挡在她面前的人回身,对着她的衣摆便是一刀,然后俯冲过来,粗壮的手臂一揽,抱着沈落枝的腰便跑。
扑面而来的没有草木清香,只有淡淡的血腥气和男子身上升腾的滚热的热气,但在这惊悚的,寒冷的冬夜里,让她心中大安。
第二波箭雨已经在路上了,但却追不上齐律,齐律像是矫捷的猎豹一样,在丛林中迅速穿行,他有目的地的绕进了树林中,借着丛林遮盖,飞快甩开了身后的人。
本来也没多少人追他们俩,那群刺客的目标是裴兰烬和邢燕寻。
但耶律枭习惯性的要寻找最安全的地方,否则他不会停下的,他不会把希望寄托于那些刺客无暇顾及他们的侥幸上,他只信任他的刀。
西疆冬日的夜寒冷刺骨,荒山上枯枝摇晃,噼里啪啦的打在沈落枝的脸上与她的小倌的身上,让她眼都睁不开,但这并不能阻挡这个小倌的脚步,他一头扎进了地势复杂的山间。
沈落枝的脸埋在他的脖颈间,努力的避开打到身上的树木,山林间的树木枝丫尖锐,将她的绸缎水袖衣摆勾破,刺痛了她娇嫩的皮肤,她努力的把自己蜷起来。
齐律便将她从揽在身侧抱到了胸前。
沈落枝被他抱着,人压在他的脖颈间,他身上没有清冷的熏香和干洌的皂角味儿,只有一股越演越烈的血腥味儿与升腾着的热气。
但出乎意料的,沈落枝没那么排斥。
大概是因为这血是为她而流的吧。
她的胸腔中升腾出了一点妙的感觉,一根细小的藤蔓在她心底里慢悠悠的长起来,从这个小倌的身上汲取养分,就连这位漠北小倌身上的气味都变的格外好闻,沈落枝贴靠着他,甚至都快忘了他们在逃命。
直到这个小倌停下了。
他拉着沈落枝到了一颗大树后,与沈落枝藏匿于此,先将沈落枝放下——沈落枝被放下时,清楚的嗅到了血腥气,她的手还摸到了滚烫的液体。
是血。
是血!
沈落枝下意识地看向他。
齐律面上还带着面具,身上穿着厚厚的漠北皮衣,但在他的身上足足插着四支箭,一支在腰腹,两支在腿间,一支在肩上——他当时并没有成功挡下所有箭,或者说,他为沈落枝挡下了所有箭,但没有为自己挡下所有箭。
当时正是夜色低垂,他们从山脚下跑到了山间,四周都是杂乱的荒山野树,黝黑的树干伸向天空,将头顶的星空割的四分五裂,月光从枝丫缝隙上落下来,将齐律身上的箭矢照的发亮。
沈落枝眼前发昏。
她被放下后,竟有些站立不稳,扶着树干,声线干涩的道:“齐律?”
她那位小倌一如既往地沉默,似是不想说话,只低低的“嗯”了一声。
沈落枝冰凉的手指贴在冷枯的枝丫上,缓了缓发昏的脑袋,道:“你坐下,脱衣服,我给你包扎。”
她想了想,又捏了捏手心,道:“我给你拔箭。”
耶律枭顿了顿,想起了袁西说过的话。
要示弱,要可怜,要引郡主疼惜。
——
沈落枝瞧见那小倌似乎迟疑了一瞬间,但没有反抗,而是顺从的坐下。
沈落枝站着,挑了一个好发力的点,先将他肩膀上的箭拔出来了。
那箭深入骨肉,拔出来的时候血也迸溅出来,沈落枝不敢耽搁,手指发软的去拔了腰腹间的箭,拔出腰腹间的箭后,耶律枭便当着沈落枝的面脱下了衣裳。
耶律枭果然体热,男子热腾腾的身躯,坚硬的骨肉,全都蹦到沈落枝的面前来,但沈落枝无暇顾及什么男女之别。
他的伤口在喷血!
她飞快的将自己的衣物剥下来,用力撕成条,将这位漠北小倌的伤口全都包扎上,然后用力按压他的穴位。
可恨她逃跑的时候太过匆忙,没有带上她的小匣子,里面有止血的药物,她现在什么都没有,只能让小倌平躺下来,用自己的衣服替他捆上伤口。
幸而,他的骨骼极为健壮,滚热的皮肉下,是轮廓坚硬的肌理,那两箭射到他身上,虽然破了血肉,但并没有伤筋动骨,也不会留下后患,让沈落枝安心了些。
她又去拔齐律腿上的箭,然后扒下他的裤子,为他包扎。
纤细的手指擦过紧绷的腕骨,偶尔她还会与齐律说:“腿抬起来,我要缠伤口。”
期间,她的小倌一动不动的躺着,任由她随意来弄,只是偶尔会微微低哼上一声,沈落枝以为是她弄疼了齐律,所以为他包扎的手越发轻了,包扎的时候,还会轻柔的安抚他。
“很快便好了,你放心,不会很痛的。”沈落枝抬眸看他时,一缕薄薄的月华落在她的面上,将她的模样照的如此清晰,月光在她面上滑过,如山间清泉般潺潺流动。
耶律枭悄无声息的拿起一件衣服,盖在了自己腰间。
他不是痛。
他只是贱。